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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三


  钟荃一听真有道理,便爽直地点点头。老人殷勤地叮嘱道:“那口宝剑也要设法子夺回呀,否则不知要害死多少人啊!”

  他又答应了,忽然房外远远传来脚步之声。他道:“有人来啦!老伯,我可要走了!”

  老人怅怅道:“好吧,以后如果有机会,请你来和我见上一面,但愿我能活到和你再见的日子……”

  钟荃走近去,亲切地握住他的臂膀,露齿微笑道:“我一定会和你再见的!”

  外间脚步声更近了,他松开手,倏然倒纵而起,霎地穿出房外。他并不立刻离开,却隐伏在窗后窥听。那进来的原来是老人的儿子和一个仆人。只听那儿子惊讶地叫道:“爹,怎的你已经好啦!”

  老人没有回答,但钟荃在暗中却能想象到他面上不高兴甚至含恨的情形。仆人奔出去报讯,钟荃觉得已经没有妨碍,便飘身而起,踏瓦越屋,径自出了这巨大的宅院。这时还未到三更时候,他一口气飞越过数十座屋子,然后缓下脚步,凝眸思索。

  脑子中的思潮,纷至沓来,使他不知想些什么才好。但有一点横梗于心的,便是他要办的事太多了!不论是自家的或是别人请托的,没有一件可以立刻解决!

  寻思中蓦地一旁“汪汪”犬吠,把他吓了一跳,顿脚飞上墙顶,目光一扫,只见两丈远的一幢房子,灯光明亮地露射出来。

  夜深人静的犬吠,听来特别的刺耳。那有灯的屋中,一个人掀开窗门,大声吆喝道:“该死的畜生疯了么?给我静下!”

  钟荃愣一下,身形转折飞起,轻飘飘落至那屋顶上。敢情那人说得一口好官话,而且口音甚是熟悉,正是恃势凌辱百姓的郝老刚。

  那些恶犬噤口不叫,郝老刚骂了一声,缩回屋中。钟荃打那边飘落地上,凑眼在窗缝中窥看。只见屋中摆着一桌盛筵,肴肉美酒,堆满桌上,但围坐桌边的只有三个人,正是日前所见的五名卫士之三。

  钟荃眸子一闪,想道:“还有两个是给徐姑娘打死了,剩下这三个坏东西,这么夜了,还在饮酒热闹……”

  这三人酒都喝多了,满面赤红。当中那胖子大笑道:“郝老刚哪,你何必对那些守夜的犬儿叫骂呢?心里很不舒服么?”

  另一个道:“我劝你别胡想了。郝老刚,要知人家是什么身份,而且手底可是真高明,你拿什么和人家去比?”

  郝老刚嚷道:“入他娘的,人剑两得!喔。”他吞一口唾沫:“那浪儿太惹火啦!”

  钟荃这一下听出端倪,吃了一惊,只听当中的胖子道:“人家乘夜赶路回伊犁献功去,凭良心说,他们的确有那么两下子,教我们不得不服。”

  “别是一路走,一路快活吧!哈,哈。”

  郝老刚拍一下桌子,道:“那还用问?你看黄昏把她擒到时,杜大人恶狠狠的样子,但总被李大人护着……不过,我看也不会护久,明儿管教由得杜大人消气……”

  笑声中,钟荃忽地一跃,在这身躯欲起未起之际,蓦地风声飒然,一条黑影直蹿上来,撞向他双腿处。钟荃眼光一闪,已瞥见是只凶猛之极的獒犬。这种恶犬,赋性凶残,咬扑时毫不作声,牙爪俱有剧毒,极是可怕。尤其天生灵敏狡猾,平常一点的武师,即使拿着兵器,怕不被牠咬住。

  钟荃是何等身手,脚尖蓦地交叉一踩,那恶犬前爪已经被他用一只脚死死踩住,抬抽不起,同时之间,犬头已被他一脚轻轻踏一下。他的身形随之飘高,那犬“叭哒”一声,掉在地上,连哼也不哼。

  屋中的人似乎听到异声,开门出来瞧看。只见那凶毒獒犬躺在地上,动也不动,一时间还未知道头骨尽裂死了。

  钟荃一脚把那恶犬用内家真力震死,身形已飞越过屋顶,剎那间,又跃过几座房屋。

  他蓦地止步寻思一下,便一径飞跃向章端巴的居处,把主人弄醒,着他转告章端巴,说是要夺剑救人,必需立刻追赶冀南双煞和玉郎君李彬。待夺回剑后,便径往萨迪寺去。同时又请主人明日派人通知喀瓦酋长派遣同来的勇士维克,命他自行回去。

  嘱咐妥当之后,也不去取那马和包袱,匆匆别过主人,一径向伊犁那方追赶。

  他施展开脚程,非同小可,走到早晨,已走出二百多里。日间不便奔驰,却怕冀南双煞他们的马太快,便不休息,只把速度放慢了,仍旧前进。

  一路探问着,中午时分,已来到柯坪地面。只见前面麋集着一堆人,顺脚走过去瞧瞧,只见一间泥砖屋前,一个老妇人哀哀痛哭,旁边好些人好言劝慰她。老妇人身后的屋墙,当中坍个大洞,泥沙遍地。

  钟荃不由得好奇地向侧边一人询问。那人道:“大约在一个时辰前,有三个汉人,都骑着极骏的马,经过这里,把这老人家的儿子硬抓去当向导,因为这儿唯有她的儿子朗各懂得汉语──你瞧,那墙便是被一个汉人,一巴掌打穿的。他们样子很凶,而且这么厉害,朗各的母亲就怕儿子不能生还哪!”

  钟荃看那墙洞一眼,断定必是病金刚杜锟所为。当下又问道:“那么他们往哪里去了?有没有带着一个姑娘同行?”

  那人道:“他们说要穿过戈壁大沙漠入关,倒没有瞧见带着女人同行。”他瞥了钟荃一眼,这时才发觉钟荃是个汉人,不觉大吃一惊,讷讷道:“我……我也是听来的,你……”

  钟荃笑一下,道:“你别怕,我不是跟他们同伙的……那么徐姑娘往哪儿去了呢?”末一句话却是自言自语。

  那人趔趄着躲开一旁,钟荃眼见老妇人哀伤的样子,忍不住踏步上前,掏出一锭银子,塞在她手中,然后一语不发,回身便走。耳听脑后众人惊讶之声,剎那间已走远了。

  这时既知冀南双煞和玉郎君李彬行踪,便先准备一下,买了两个皮革水囊,还有一袋干粮,就这样背在身上,径向大戈壁沙漠进发。此刻心中不觉后悔走得太急,没有骑那匹骏马来,只得独个儿踏沙而行了!

  走到黄昏时候,恰好赶上一队客商,那些商人这时正好趁晚凉时分赶路。见到他只有孤零零一人,不免十分诧异。

  他觉得有点吃不消,便上前商量借匹骆驼乘坐,那些客商们慨然应允,于是结伴同行。这队客商原来是往尉犁去,虽则是沿着大戈壁边缘走,但身在其中,但见平沙漠漠,无垠无涯。钟荃自少未离开过昆仑,虽是身体强健,武功精纯,惯受风沙之苦,到底也不敢独个儿赶路,只好随着大队,一拨儿前进。

  直走大半月,才到了尉犁,他向人家道谢之后,便沿着孔雀河,经过罗布泊,于是,又踏入沙漠,那便是著名的白龙堆,只要穿过白龙堆,便是玉门关了。

  这一路上,他已经把波斯老人所赠的银票看过,数目竟是巨大得不可想象,整整有一千万两之多,于是使他这几天来,都弄得心神不宁,不知自己收下这笔巨额得出奇的银子究竟是对还是不对。

  另一方面,关于蝎娘子徐真真,高王宝剑,以及那被抓作向导的回人朗各的安危下落,也使他烦躁不安,时时焦虑。至于章端巴随后的行踪,方母所托报仇之事,以及自己此次下山的任务等等,更加重了他心灵的负担。他原本已经不大爱说话,如今多了这些心事压在心头,更是整日价面目呆钝,阴阴郁郁。

  穿越白龙堆的一站行程,倒不寂寞,约有十来个客商同路。他在尉犁时,已买了一匹黄马,虽不十分雄骏,但却擅于穿行沙漠,倒也不觉劳苦,不过却嫌走得太慢了。

  这天中午时分,已来到玉门关,正好有好几个人走出关来,全都拾一块石头,掷向关门外一方大石上。钟荃早曾听闻说,每逢内地的人出关,总要掷这么一块石头,表示这一出关去也,大漠茫茫,前途难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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