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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〇


  蹄声如雷,送入耳中,他心中一急,猛然深深吸一口真气,浑身骨节连珠轻响声中,他的身形已暴缩了两尺有多。转眼间,已由雄壮结实的年轻小伙子,变成矮瘦的小个儿。

  这一手“缩骨易体”之术,乃是内家中最难练的一种功夫,必须纯阳之体,而且由幼童便须锻练,艰困异常,一旦破去童身,这门功夫便跟着完蛋。有了这些艰难条件的限制,加上练成以后,也没有什么大用,故此世间具有这神功的人,可以说绝无仅有。

  钟荃自幼在昆仑山上,深得大惠禅师钟爱,闲来无事,便替他锻练这门功夫,故此钟荃竟练成了这种“缩骨易体”的功夫。

  他扬长地走动着,那两骑一先一后,会合在大门前,果然是五名武士之二。他们瞥他一眼,便匆匆走进去了。

  他暗自欢喜地想道:“想不到这一手功夫,能够大派用场,瞒过他们耳目,倒是有趣得很!”心中想着,脚下已走到门前,探头张望。

  只见亭子中的人纷纷站起来,他呆了一下,立刻醒悟到:“是了,这两人之中,必定有一个带回消息,我且撇开一旁,暗中跟随,便可知晓。”于是,他立刻走到几丈外的巷口等候。

  只过了一会儿,里面的人纷纷出来,仆人把他们的马都牵来。他叫一声苦,忖道:“他们不知要到多远的地方去?若是太远了,只怕脚程跟不住!”

  那边一共七人上马,“哗啦啦”蹄声响处,径投西南而去。

  他将身躯恢复原状,然后施展开绝妙轻功,在后面飞追而去。

  出了土城,夜色茫茫,笼罩住大地。

  他渐渐和那七骑离远了,只好循着声音,一路追下去。约摸走了五十多里路,马蹄声已经消失了。

  当下他仍然沿着大道加急向前扑奔,忽然心中一动,犹疑地停下脚步,举目四面张望,只见荒野迷茫,夜色暗淡,许多丘陵,宛如巨大的黑色怪兽,盘踞蹲伏,一时间委决不下应该往哪边去才好。

  他自己摇头道:“钟荃啊,你要好好记住,凡事一放开手去干,便要专心一意,切莫首鼠两端,犹疑不决。古人道,当断不断,自食其乱。方才要不是你委决不下,一路追赶,还一路想着怎样通知章端巴师兄,以致现在,嘿!把人家都赶丢咧!若是打开始时,专心一志,凭你的身手,怎会输给四条腿的畜生?”

  一面埋怨着自己,一面向四周审察形势。终于,他伏下身躯,把耳朵贴在地上。这一听之下,使他大为欣喜。原来他听到就在右面不远处,传出马蹄轻轻敲地的细碎声音。那些马蹄声并不移动,大概已经系住。

  这番更不迟疑,猱身飞纵而起,一跃三丈有余,凌空飞去。黑夜之中,他的身形就像头大蝙蝠似的,迅速飞翔,掠过几个小丘。

  “什么人?”一个低沉的口音,严厉地低叱一声。

  他吃了一惊,但去势太快,已掠过发声之地。当下腰间微一用力,蓦然转折方向,横坠下地。在他身形猛一转弯之际,三点寒星,从他脚尾电射而过。

  他从听到的破空之声,模糊地觉察那三点寒星,定是钉形暗器,脚尖刚刚探地,只见小丘后,一条人影,陡地长身挥手,又是三点寒星,向他作品字形袭到。

  钟荃铁掌一挥,掌力如狂飊般横扫,那三枚暗器,立刻向斜刺里飞坠。

  那人看不清他是用什么手法挡开暗器,不敢立刻追扑,沉声喝道:“朋友你是谁?再不报上万儿,可不跟你客气了!”

  钟荃极快地四面瞥扫一眼,只见十余丈外,隐隐有些房舍,脚下踌躇一下。

  那人见他不答,而且不进不退,摸不出是何门道,又喝问一声。

  钟荃身形摇摆一下,猛然向那人扑去,相距不过二丈许,以他的身手,眨眼便到了那人面前。瞬息间,两下都看得清楚。那人正是五名武士中,名叫郝老刚那个。他也认出钟荃,骇然大叫一声,扬起手中大刀,当间便斫,口中骂道:“原来是你这臭鸟,老爷我……”

  刀光森森,寒风割面。钟荃被他这一骂,心头火起,这时没有兵器在手,骈指蓦然一敲。

  郝老刚久经大敌,经验丰富,这一刀看来势凶,其实并没有使尽气力。只因他已看到对方身形奇快,一跃三丈有余,简直跟横空大鸟彷佛,故此他这刻口中虽然骂人,但手上并不敢丝毫大意。

  这时猛觉刀身被敌人指尖一敲,立刻斜斜荡开,险些儿把持不住,不由得又吓了一大跳。

  说时迟,那时快,两条人影连闪之间,但见一人“扑”地倒向地上,刀光一缕,卷削对方小腿。

  钟荃“呸”一口睡沫,原来那郝老刚极是乖溜,在那刀身一荡之时,情知和人家相差太远,蓦地使个无赖招数,和身滚向地上,手中大刀,急削敌足。他“呸”了一口,下面使个脚法,错眼间已一脚踩在敌人刀上。

  郝老刚用力一抽,没有抽动,“啪”地一响,胸膛已受了一脚,骨碌碌滚下小丘。

  钟荃如影随形,飘身而下,只见郝老刚仰面躺着,张大嘴巴,却是不言不动。原来方才钟荃脚尖一挑,已闭住他的穴道。

  他知道官家的人,最是难惹,只要沾上了,便是个没休没完。而他这次下山,正要到中原去,重树昆仑声威。要是大老早和官中人结下梁子,这个麻烦,便说不清有多么大。于是他不禁后悔起来,心中忖道:“我真是心粗气浮,全无半点见识。早就该把面目蒙住,甚至改变身材,那不就干净么?”

  忽然几声喝叱之声,隐隐随风送来。他狠狠地跺跺脚,低声道:“姓郝的,你可不能怨我心地太狠毒,要非早知你是小人之辈,我还可放你一条生路,但如今你可活不成啦!”

  郝老刚只有眨眼睛的份儿,半声也做不得。钟荃抬脚,正想蹴出,忽然吐一口气,收回势子。

  那边又是几声吆喝传来,他双足顿处,身形倏地破空而起。几个起落,便自扑到村落去。所谓村落,也不过寥落十余家居户,短垣败墙,完全是不经眼的小屋。

  却见一间屋顶,影绰绰站着两人,隐约可以看得出虬髯连腮的金大人以及俊秀的李大人。隔壁单边的一间小屋,门前一片用竹篱围住的园地,此刻正有两人,正在动手。但见兔起鹘落,身形十分迅疾。

  他讶然地瞥视一眼,想起一个主意。当下深吸一口真气,身形暴缩。这次缩得体积更小了,上身的衣服,已经拂到地下,连忙脱下,绞成一条,系在身上。另外裤子也是太过长大,只是势不能连裤子也不穿,只好拉起裤脚掖在腰间。最后,把脚下那双布履拾起来,藏在外衣中。当下展开轻功,宛如一头野猫子贴着墙根,直扑过去。

  园中相搏的两人,这时正斗得激烈。其中一个正是狂傲自夸的病金刚杜锟。他使的是外家金刚散手,掌风如山,呼呼直响,劲急非常,可以想象到他掌力之沉雄。

  对方却是个女人,用一条雪白的丝巾包裹着头发,柔软的巾尾随风飘拂,甚是好看。她手中持着三尺青钢剑,舞动间青光闪闪,剑法既滑溜,又毒辣,身剑配得合拍,看来竟能迫住对方极强的掌力。

  病金刚杜锟一向以金刚散手驰誉武林,并不使用兵刃。他这种外家掌力,极尽阳刚之能事,大有击石如粉之威力。招数施展中,还间歇地发出喝叱之声。

  看来大概已斗了一会儿,病金刚杜锟心下焦躁,大喝一声,运掌如风,横击直撞,掌风虎虎击荡中,一直进迫。他一连击出七八掌,把那女人迫到竹篱边。

  钟荃料定屋下的人,眼光一定跟着那厮杀的人移动,便趁这个空儿,倏然轻急巧快之极地蹿去,一缕轻烟般伏在竹篱边,闪眼从竹缝间偷觑。

  只见病金刚杜锟一口气运完,威势略煞,那女人青钢剑急如闪电般,连环刺出,“唰唰唰”一连七八剑,又把杜锟迫回园中原来位置。

  屋顶上的李大人哈哈一笑道:“好剑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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