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司马翎 > 剑气千幻录 | 上页 下页


  玄机子当然听到,知道是他五弟的儿子,平素最是胆大淘气,自己这次回家,最宠爱这孩子,曾经练过一趟剑给他看,使的是离火剑诀中几手连环招数,那朱雀剑红光如火,炎热炙人,故此这孩子死记在心,这刻情不自禁地提醒他。

  他啼笑皆非地微哼一声,心中道:“你二伯爷若是能够的话,还不赶快烧死这厮?难道着着败退的比剑是闹着玩儿么?小乖乖少替二伯爷闹笑话就功德无量了。”

  铁手书生何浩可不知他心中捣什么鬼,却看见他嘴皮微动,似乎是念念有词,不觉疑心大起,忖道:“这可不成,杂毛你要敢弄出邪法妖术,我非活活劈死你不可!”这一回他是真急了,咬牙瞪眼,运剑如风,全都是拚命的招数。

  玄机子又惊又骇,在棚上团团退走。本来他已屈居下风,放不开手反攻,这时见何浩舍命进击,有好些招数简直是同归于尽的险招,把他吓得不敢回手,即是说连仅有的进招机会也没有了,形势顿然危紧之极,忍不住喃喃咒骂起来。

  铁手书生何浩看到他那怪异神情,不晓得他其实是急骇交加,口中真个念出声来,这一来分明证实了他的猜忖。

  这一急非同小可,怒叱一声:“我和你拚了!”语声暴响中,倏然身剑合一,凌空急射,这一剑乃是云龙大八式中,三天式之一,名唤“龙卷天柱”,全身真力都凝聚在剑尖上,不是以寻瑕抵隙,招数变化中求胜,而是雷霆万钧之势,并力一击,直有崩山裂岳,翻江倒海的威力,不论敌人如何封拦,也是硬生生排荡闯入。故此这一式固好,但内力太弱于对方时,这一败便连性命也得输掉。他估计玄机子功力较他稍弱,这一招胜算较多,却因玄机子手中宝剑不同凡品,况且这种生死立判之招,也不能轻易使用,故此一直都没有使出来。这刻凌空一击,眼见玄机子大限难逃。

  忽地一件体积细小发光的东西斜刺里飞来,直袭何浩软腰。何浩久经大敌,动作反应之快,逾于电闪,简直连念头也没转,已自回剑一挑。

  玄机子疾若飘风地退开大半丈,仗剑屹立,大大地喘一口气。

  何浩只差了这么毫厘时间,便被敌人逃出剑下,气得俊面变色,眼光瞥处,剑上套住一个金镯,份量甚轻。在这剎那之间,真气沉回丹田,身形倏然下坠,稳立棚上。他破口骂道:“枉你是武当一代名手,也会使这种下流手段!何不多找几个人一拥而上……”

  玄机子阴沉冷峻地回头一瞥,刚好看见东棚上那孩子拍手欢笑。他回头道:“道友请看,便是那孩子……”声音十分奇怪,彷佛是一种决绝而不忍心的悲哀。

  铁手书生何浩这时看清套在剑上的正是孩子戴的金镯,愣然瞧他一眼。

  玄机子低哼一声,手扬处,一点寒星,电射向棚东的孩子。方才正是这孩子,脱下手上的金镯,暗袭何浩。两下相距不远,这孩子正好够力掷到。若他稍懂暗器手法,倒也罢了,因为若是识打暗器,必定取准何浩立的地方,而何浩恰好纵扑,那么暗器便落了空。谁知阴差阳错,那孩子顺手一掷,正好赶上何浩前纵时腰间部位。

  那孩子一点不知他的二伯爷竟会对他猛施毒手,还在快乐地嘻笑。玄机子铁菩提出手之后,立即别转头,不忍看见孩子悲惨的后果。

  只听“哎”地一叫,跟着便是身躯掉在棚板上的声音。玄机子振起精神,回眸瞅住铁手书生何浩,大声道:“贫道岂是那种下贱之辈?那孩子有辱我李家之声,这样处置,道友满意么?”声音微微嘶哑。

  何浩没有看他,转眼盯瞧着那边长棚上。只见三四个人已离应拥到孩子仆处,把孩子抱起来,立刻那棚上乱作一团,他踌躇一下,蓦然顿脚飞去,落向棚上。火杂杂般忙乱喧嘈声中,何浩已排众而入,伸掌向孩子一拍,那孩子软绵绵的身躯震动一下,立刻睁眼苏醒,第一眼正好瞧见何浩。

  何浩纵身飞回南边大彩棚,玄机子极为迷惑地瞧着他,半晌不会言语。

  棚下的人许多都瞧见当玄机子疾然出手后,何浩也连忙猛挥长剑,套在剑上的金镯电射而出,但到底慢了一步,没有把玄机子的铁菩提打落,只在交尾而过那顷间,把准头带歪,是以那孩子不会伤着死穴。不过当时玄机子心有不忍,掉首不顾,于是这内中玄虚,只有他一个人不明白,便直在骇怪何浩何以能把打中死穴的孩子救活。

  何浩终是正派高人,一想那孩子虽然不是打中死穴,但以玄机子这种乖僻之人,事后多半仍不肯伸手解救,那孩子岂不是得落个终身残废?侠义之心油然而生,于是过去替孩子拍开穴道。他没有解释,挺剑道:“一个孩子懂得什么?我等还是再续前战吧!”

  玄机子道:“道友说得是,请!”手中朱雀剑起处,划起一道红光。

  这时何浩已忘掉方才疑心玄机子使邪法之事,长剑乍起,使出云龙大八式中第三招“龙吟海裂”,剑光成排横划而至。

  玄机子打起十二分精神,朱雀剑从下面斜挑而上,两剑快要相交之际,忽地改挑为刺,直戳敌人持剑的右手脉门。何浩这一式“龙吟海裂”,暗藏几种变化,这时立地移步变招,一连几剑,却被玄机子左抢右劈,把奥妙的招式都事先化解掉,而且红光耀眼,那柄朱雀剑像要射出火焰。

  这次何浩狂风骤雨般抢攻,剑光如神龙飞舞,玄妙无方,一直攻了廿多招,还未曾抢得上风,反见对方的宝剑横砍直劈,剑身带起强烈红光,直如熊熊燃烧的火焰,热气潜炙身上,渐渐烦渴作闷。

  棚下众人看得眼花缭乱,但见何浩长剑上下翻飞,飘忽往来,快是快到极处,却显得从容潇洒。玄机子则面色阴沉,朱雀剑发出红光如火,已使出那套怪剑,但显然没有对桑清时那么凌乱。他们一点也没看出何浩功力渐弱的情形,还在揣摩他那神妙无方的昆仑剑法。

  忽听两人同时暴叱一声,“锵”地一声剑鸣,剑气红光立时敛尽。两人分立在一丈开外。玄机子头发散乱,顶上那朝天髻已经不见,再看铁手书生何浩,他已收剑人匣,左手按住胁下,鲜红的血从手指间涔滴出来。

  他面色发白,提口气朗声道:“承道兄手下留情,何某十分感激,这场剑是何某输了。”玄机子头顶道髻被削,骇得有点心神不定。不过他的确先伤了何浩才被削去道髻,因此,他虽是一时没曾答话,却是真的胜了。

  棚下连跃几个人上来,原来都是何浩好友,火鹞子邓昌一迭声问道:“你的伤势有没有妨碍?”

  何浩摇摇头,苦笑一声,道:“我们走吧!”说完向玄机子点点头,玄机子连忙稽首还礼。只见众人拥着何浩离开了。

  旷场上人潮汹涌,纷纷散去,一面谈论著这场剑会,升起轻雷般的语声。东首棚上的人都纷纷向玄机子道贺,并且悬起一串大鞭炮,“砰匐”连声地响起来。

  铁手书生何浩到了自备的舫中,才解开衣服,让人草草包扎伤痕,且喜不过是皮肉之伤,没有动到筋骨,只要止住流血,便无大碍。

  火鹞子邓昌大为不悦地抨击道:“这一场输得冤枉,武当那老道分明已败在你手下,若不是那孩子,这盟主的宝位已经稳稳到手……”

  另一人接嘴道:“对,依我说,这一场不能作准,你们不见方才玄机子半个赢字也不敢提?”

  何浩不以为然地微微摇头,看一眼说话的人,却是铁牌胡定,他旁边蹲坐着金鞭郭奇,这两人都是江南武林有名人物。金鞭郭奇道:“我却觉得玄机子的宝剑有点古怪,不知是什么来历?何兄是名门高弟,可知道那是什么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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