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司马翎 > 剑气千幻录 | 上页 下页


  何浩眉头暗皱,想不到这道人会弄出这么一套怪异剑法来。他站在棚下,离得稍远,故此看起来像玄机子浑身发出朵朵火焰,把桑清烤炙得退开远些,无形中把那套天罗地网般的剑法烧得松懈,便一味暗自寻思破他之法,连旁边火鹞子邓昌对他说话,都没有听到。

  木女桑清运全身功力,使出六合剑法,打了大半个时辰,忽然觉得芳心悸跳,胸口作闷,甚是难受。

  她使的是内家上乘剑法,施展开时,和练坐功时的呼吸吐纳,有异曲同工之妙,故此应该越打越有精神才是。即使因为看见敌人剑上红光奇突眼生,怕是切金削玉的宝剑,因而不敢碰上,使的招式不免吃力一点,但也不应有这种现象。

  玄机子冷峻如冰的面色稍稍松弛,手中凌乱无章地拆劈一气,看来似是未出全力。

  两人再耗了三十招,桑清白玉似的脸上,汗珠点点。她似乎觉出不妙,猛吸一口气,真力凝聚,倏地一式“俊鹘摩云”,身形团团游走间,蓦地破空飞起,划出一溜剑光,电射玄机子,瞬息之间,已变招为“大匠运斤”。这一招乃是华山六合剑法中三大神剑之一,这一剑递出去回环牵引,招中套招,奥妙之极,可是自身也甚危险,尤其对著名家高手,若不是万分危急,断不肯轻易使用。

  玄机子乃是武当高手,自然是个大行家,眼光如电,不愿硬拚,疾然撤身后退。

  桑清娇叱一声,长剑一抖,洒出数十点寒光剑影,惊涛狂飊般跟踪卷到,来势之速,无与伦比。

  玄机子退已无及,冷冷“嘿”一声,手中宝剑忽地斜砍,引起一道红光。两下剑光相触,“叮”地微响,红光竟自震开少许,却见桑清长剑如毒蛇吐信,在这百密一疏的缝隙间,疾刺咽喉。

  棚下的铁手书生何浩和雪山豺人,同时忘形地喝声“好”。正在千钧一发之际,玄机子猛然旋身歪跌,手中红光暴长。但见银影红光乱闪中,人影倏分,桑清已横跃开半丈之外,屹立不动,玄机子却连打几个拢踵,方才站定身形。

  玄机子怒气未息地诮声叫道:“道友好高明的剑法,贫道领教了,请道友赶快换件衣裳吧……”原来他委实料不到木女桑清还有这么一式绝招,能够将他的剑震开少许缝隙,乘虚而入,差点儿命丧剑下,迫不得已把留着准备对付何浩的绝招使将出来,才能幸免一难,但已是身形不稳,险些儿跌倒地上。以他身手,尚且如此,方才的危险可想而见。

  要论剑法造诣的精微和头脑反应之敏锐,华山木女桑清的确稍胜一筹,无奈玄机子早年在武当后山,无意得到一柄古剑,乃是春秋时代铸成的宝剑,名唤“朱雀”。剑鞘和剑身俱刻有古篆,原来是极为离奇的剑法,称为“离火剑诀”,配合起上乘内家真力和剑法,别有出奇的威力。

  玄机子仗着这口朱雀剑,曾和武当掌门黄鹤真人,在密室中较量了两个时辰,终于黄鹤真人认败服输。想那木女桑清的火候尚未曾及得黄鹤真人,如何能胜玄机子?只因玄机子不想把绝招完全抖露出来,被何浩探悉,早加防范,于是始终未出全力。但到底被桑清使出华山六合剑法中三大神剑之一的绝招,逼得玄机子全力施为,在剑尖及喉那一剎那之间,忽地歪开,一式“天罗逃刑”,红光暴长丈余,攻敌救己。桑清果然无法下手,横跃开去,但衣襟处已被朱雀剑拂着少许,裂了两寸长的口子。

  木女桑清低头一看,发觉了襟角的裂痕,立刻玉面变色,蓦地把长剑一扔,那剑脱手飞出,直射向合抱大小的棚柱,直把那坚实的棚柱穿透,剑把紧贴柱上。

  这一下可显出她功力之深厚,直有穿山裂石的威力。众人禁不住同声喝采。却见她在如雷的喝采声中,愤愤地跺跺脚,忽地掠空飞起,身形那份迅疾,简直难以形容,霎眼间已隐没在黑暗中。铁手书生何浩一阵心乱,身躯摇摆几下,是想追赶而又踌躇止步那种举棋不定的样子。

  他终于把眼光收回来,落在棚柱上凸出的剑柄。何浩暗忖道:“她的轻功在我们四人中算得上第一,我如何能追赶上她?好在还有明午之约,到时再说吧!看她扔剑击柱时的功力,似乎比我差了一点,可是这杂毛老道剑法太古怪,我还未曾摸出端倪,真个没有胜算……”他居然在心中叫起玄机子做杂毛老道来。

  何浩这里念头尚未转完,玄机子已抱剑叫道:“昆仑何道友,请上棚赐教!”

  铁手书生何浩应了一声好,在四周助威喝采声中,蓦然直拔起空中,约摸有两丈高下,方始舒徐地折腰前倾,双腿蜷缩,向后蹬直,身形如电光一闪,飘降嫩棚上。快是快到极点,但那份柔稳潇洒,也是武林未曾得见。

  众人又喝采起来,他在空中时闪眼一觑,发觉雪山豺人已经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心中微动一下,但容不得他再加思索,玄机子已经发话:“这一场乃是定出四大剑派盟主之战,何道友尽管施为,不必客气留情。”

  何浩阴沉地点头,心中忖道:“这杂毛话中有话,莫非想替摩云剑客陆平出气?哼,我正想向你出气呢!这倒省事,大家以死相拚便了……”他生平不知经过多少次大风大浪,但此刻禁不住有点紧张。

  玄机子也知他最是扎手,而且记得方才他和摩云剑客陆平斗剑时,那种沉着狠毒而又闲逸舒徐的剑法,委实令人戒惧,当下不敢丝毫疏忽,抱剑行礼道:“道友请!”

  何浩也行礼道:“你请!”

  两人立地划开步眼,彼此都是矍视如鹰,紧紧盯住对方,那种小心翼翼的样子和凝重戒慎的神色,活像只要一出手,便非死必伤不可,把棚下的人看得紧张之极,几乎都是屏息闭气地瞪着眼睛。

  这两个一派高手,明知此战凶险异常,都不敢轻举妄动,持剑不住绕圈子,偶然也站定不动,作势相对。两人的动作就像早有默契,动则齐动,止则齐止,就这样耗了半个时辰。

  这种山雨欲来的紧张情势,最是令人难受,棚下观战的人都发出沉重喘息之声。

  玄机子渐渐不耐,眼中忽露凶光。铁手书生何浩素常最有耐性,加之他的心中不住盘算破敌之计,还未曾想出办法,更加按住心神,仔细观察对方。

  猛可红光暴现,向何浩分心刺到,何浩长剑疾引,用“黏”字诀把敌人朱雀剑引开,接着寒光一闪,推剑袭敌,缠腕截臂,迫使敌人撒手后退。这一上手,彼此全用出十成功夫,何浩因为看不透敌人那套古怪的剑法以及这柄宝剑,故此更加十二分留神。

  却好玄机子忍耐不住,先行扑攻,铁手书生何浩立刻使出云龙大八式中“灵台鼍鼓”的绝招,黏开敌剑,跟着源源攻进,迫使敌人放不开手。这一计果然奏功,玄机子一见敌剑乘隙深入,不得已旋风般垫步后退。

  讵料何浩直是如影随形,跟踪移动。那柄长剑霎时间化为十余抦,寒风剑气,奔压而至,直欲使他无喘息余地。玄机子任是武当高手,此时被敌人占了半分先机,便也自吃不消,连连后退。

  铁手书生何浩张目如炬,剑法施展开了,有如春蚕吐丝,绵绵不绝,又似江河东下,滚滚滔滔。心中打定主意,一味乘势迫攻,不让玄机子有使出那套怪剑的机会。玄机子这刻虽不致立地落败,却也屈居下风,那柄朱雀剑只发出暗红光芒,迥非方才火龙飞舞般威风。

  整个旷场静寂无声,何浩的好友们眼见他着着进迫,恨不得他能一剑收拾了玄机子,都暗中替他用力。可是在东首长棚上的人,他们都是玄机子俗家的亲友,虽然对武功是门外汉,但看到玄机子连连后退,绕棚而走的形势,也觉出不妙,紧张得几乎连呼吸也停顿。

  猛听东棚上一个小童口音大喊道:“二伯爷,拿火龙烧他呀!”

  在一片寂静中,这声音特别惹耳。许多人禁不住扭头去看,只见东棚明亮的火光中,一个梳着一条冲天小辫,年纪约摸八九岁的男童,站在棚口,着急地叫嚷,一身锦缎衣裳,闪闪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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