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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阳光下,那高大的孙伯南,正拿着剑在草地上比划,左手还有一根鸭卵粗的精钢拐杖,长可及胸,份胸份量甚沉重。

  靠屋墙边的一棵树荫下站着一位中年妇人,长得面如满月,身体有些发胖,配起来信是个慈祥温和的母亲形象。

  她默默地看着孙伯南练剑,这时回眸瞥见江老爹进来,便笑着道:“南儿,爷爷来啦!”

  一边向老爹敛任行礼。

  江老爹严如平常般跨步而走,却快得出奇,只那么一步,便到了孙伯南身帝。这一手极上乘的缩地功夫,若给武林人看见准会惊骇得难以置信。

  只见这位老人家衣袖飘飘,直扫向孙伯南剑影中。

  孙伯南嘿然吐气开声,左手钢拐急如星火,一点草地,身形冲前两尺,手中剑飕刺戮出来,一时光华腾涌,满地剑光。

  这一手正是早先孙伯南所说的‘震山摇岳’边环七快剑。身躯因左拐往地而略略悬在空中,连攻七封,快得无法看出究竟。

  却见江老爹的衣袖,在剑影中飘飞摇摆,总是不让剑光圈住。

  这原是一霎那间之事,只听啪地一响,剑光尽敛,敢情是支锋利之极的长剑,被江老爹的衣袖卷住。查中孙伯南仍然右手平伸,作出以剑刺敌的架式,两脚已站回草地上,那支钢拐往地上,整个人骤然看来,就像用铁铸成似的,动也不动。

  江老爹右手衣袖卷在孙伯南的剑,却能看出来是向下直压。

  孙伯南面色凝重之极,仿佛那剑上挑着一座岳,沉重得非人力所能抗拒。可是他仍然勉力支撑住,却见左手的钢拐,颤抖不休。

  江老爹朗声道:“南儿小心。”

  声音甫歇,右手缓缓下沉。

  孙伯南全身架式毫无改变,但那辆剑却禁不住向下弯曲!他额上不禁沁出汗珠来。

  猛见江老爹呵呵一笑,收回衣袖,道:“好,好,方才那七剑已练对了,只差火候而已,刚才这一招‘云里翻身’,快是够快,才足以制敌而夺回主动之势。”

  孙伯南将利剑归鞘,抹抹客面上豆大的汗珠,道:“爷爷,我会记住的,但为什么那‘暗换乾坤’的力量总没有进步?”

  原来这南江剑拐技,有一点匪夷所思的奥妙,便是能以左手钢拐柱在地上,借地面之力,传到右手剑上,一任对方武功多强,挟泰山压放之势而下击,也能够硬给挡住。

  当然这是指已经练成功夫称为‘暗换乾坤’,的确能令任何强敌为之失惊,倘若对不识的话。

  江老爹:“我们‘暗换乾坤’奇功,你也知道仅仅用以抵御强敌全力一击才有用处,却不能借地面之力,去攻敌制的招,第三招就怕功力不断,不过,即使这样,也够教人惊心动魄,甚至会因而吓退,须知道这种内家功夫,丝毫勉强不得,你千万不能心急,反而误事——”

  孙旧南又抹抹开,唱然道:“爷爷的意思,孙很明白,可是要孙儿等到几时呢?”

  江老爹愣一下,一时没话好说。

  树荫下的王氏走过来,道:“南儿老是这个样子,一拿起剑拐,任什么都忘了。快吃饭啊,不,先抹抹汗,原一会才好吃饭。”

  孙伯南应了一声,当下三人一道走回去。

  王氏道:“南儿你不要这样中了魔似的,老是着剑和拐,须知这世上还有许多别的事儿,要你用心和努力够获取。”

  孙伯南摇摇头。

  他那诚实的脸上,一点也藏不住假装的念头。此他若认为不对,决不能够装出对的样子。

  王氏又道:“爷爷,你老说对么?一个人的时间有限,可不能净是顾着弄刀舞剑,别的事儿都不管。”

  她望着江老爹,似乎要得么他的同意。

  江老爹真不愿违拂这位贤媳的意思,只好点点头。

  这时他们已走到角门,朱玉华站在院子里迎着他们,听到姨妈的话,便接口道:“对啊,古人的诗不是说过:劝君莫借金缕衣,劝君借取少时……”

  江上云在廊上大声接着念道:“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析技,不对,不对,把花儿拆下来,一忽儿便枯死了,还是留在位上更好,对么?爷爷……”

  江老爹霭然一笑道:“你别胡扯,妈可是说的正经话。”

  他说着话,江上云已指搬了一张藤椅,放在小厅外的廊上。江老爹走出台阶,在藤椅上坐落。一个仆妇大声招呼孙伯南去洗掉抹汗水,王氏却搬张小几,放在江老爹椅旁。

  朱玉华也端了个盘子出来,里面摆着孙旧南的饭菜,往几上一放。

  江上云冲来一杯香茗,也摆在几上。江老爹端杯喝一口茶,瞧瞧朱玉华,忽然道:“可惜现在我没有这份闲心,昔年炮曾制了一短袖内衣,那是用特别精练的金钱织成,穿在身上,可以刀抢不入。即使遇上强敌练有剧毒或极强的掌力,也能卸消大半,不致重伤内腑。我看着你的身子较弱,有那么一件宝贝,倒也合适不过。”

  朱玉华一听,眼睛都睁大了,江上云也连忙凑过来,问道:“爷爷你制过的那一件呢?那哪儿去了?”

  江老爹徐徐道:“哪是六十年前的事了。”

  他顿一下,瞧见王氏不在旁边,又道:“爷爷那时候年纪尚轻,暗中送给一个人了。”

  他的眼光慢慢到碧朗如洗的天空,缄口不语,生像是在追索那去得非常遥远的往事。

  朱玉华柔声追问:“那是什么人啊?爷爷,可以告诉我们么?”

  她站在江老爹右侧,用那只欺霜赛雪的玉手,轻地抚摸江老爹的白须。

  江上云也绕到江老爹面前,蹲下来,两手搭在爷爷的膝上,仰睑瞧着爷爷。星目中射出询问的神色。

  江老爹仍然瞧着天,缓缓道:“那是个美丽的姑娘,她也长得很柔弱,就像华儿你……”

  一顿又道:“方才你们提起金衣,我才记起这回事,因为那袭金线织成的内衣,我取名做‘金缕衣’。”

  “啊,相隔得这么长久,我已经忘了这回事。”

  江老爹依然回眸瞧她一眼,随即点点头,道:“是的,可是还是忘记了好。”

  江上云道:“爷爷,你是不是用那几个堆在工场角落的炼制炉制那些金线的?”

  江老爹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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