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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


  馬車內靜寂無聲,遠處大路上一條人影疾奔而來,到了切近,原來是個俊美少年,背插長劍,一身衣服剪裁精美,質料貴重,舉止之間自具威儀,大有龍行虎步之姿。

  他一直走到車前,才停下腳步。車簾唰地自行掀起,露出車內的三人。那美少年虎目含威地向車上之人掃瞥一眼,目光旋即落在她們座位上,面上頓時泛起忿怒之色。

  他的眼光轉回單大娘面上,沉聲道:「你下來,我今日非教訓教訓你不可。」

  單大娘的目光凝定在他英雄巾上的紅花,本也泛起怒容,聞言更加忿恨,一手抓了雙刀,便躥落地上。「鏘鏘」兩聲過處,雙刀出鞘。在太陽之下泛射出一片森森光輝。

  這單大娘本是名噪江南的武林名家,目下但看她縱落拔刀這一份迅快,便可知盛名無虛,果然極是了得。

  那美少年只瞧得眉頭一皺,但右手卻不閒著,迅即掣劍出鞘,冷冷道:「報上名來。」

  單大娘雙眉一聳,怒聲道:「錢塘單大娘也不識得,便敢張牙舞爪,看刀!」

  她竟不反問對方姓名,雙刀先後劈出,光華電閃。

  她一出手就是凌厲迫攻手法,只要被她攫抓著絲毫空隙,搶制了機先的話,底下一百零八招肉搏迫攻的刀法,便將如長江大河般源源攻去。敵人休想有喘息的機會。

  這一路肉搏迫攻的「雙鋒奪魄刀法」,已是錢塘單大娘的壓箱底拿手本領,如若這一路刀法還無法擊敗敵人,便休想有取勝的希望了。

  但見她雙刀一時如鷙鳥展翅,一時如毒蛇出洞,兇毒無比,著著進迫。那美少年揮劍封架,卻也招熟力強,騰踔刺擊之際,顯示出內力特別深厚,以及一股堅強無懼的鬥志。

  不過那美少年開始之時失去先機,因此儘管他的劍法精奇,內功深厚,但仍然無法擋得住對方凌厲兇毒的刀勢,步步後退。

  馬車內的兩位妙齡女郎都訝異地注視著那個美少年,不過她們的心意並不相同,那單如玉一雙妙目一直盤旋在對方俊美的面龐上,但覺這個美少年竟是她平生所見最具有吸引力的男人。

  素淡幽雅的秦霜波卻驚異地細看對方的劍法,她本身也是練劍的人,所以對此特別有興趣。她已瞧出對方的劍法竟能揉合少林和武當之長,別創一格,表面上似是比不上少林寺的威猛氣象,亦比不上武當派的飄逸跳脫。但其實已把這兩種優點完全融化在一起,忽而陽剛,忽而陰柔,並非一貫下去,所以非是精於劍道之人,便很難窺出其中之妙。

  正因如此,那美少年表面上雖是抵擋不住單大娘的凌厲刀勢,但其實他蘊蓄得有一股極強大的潛力,只要一旦有機可乘,這一股潛力如火山爆發,突施反擊,定必威猛難當,三招兩式間就可以置敵死命。

  這一來秦霜波不禁暗暗替單大娘擔憂起來,她反手摸一摸背上的長劍,便飄然下車,緩步迫近戰圈。

  單如玉自然不肯讓秦霜波獨自佔先,連忙也下車上前。秦霜波見她毫無戒備地迫近戰圈,心想交戰中的人各出全力相爭,無暇旁顧,很容易就波及到她身上,這位單如玉姊姊實在不該如此大意,當下輕移蓮步,悄悄挨近單如玉。

  單大娘雙刀泛湧出驚濤駭浪般的光芒,迅急砍劈,疾如風雨,看看已施展了六七十招,忽然發覺敵人反而穩住了陣腳,不再後退。而在六七十招之中,雙方刀劍相觸約有五次,單大娘可就感覺出對方腕力特強,自己的長刀雖是極為急猛地砍中敵劍,竟無法震撼對方劍式,使他露出絲毫空隙。

  至此她更加深信對方必是「千面人莫信」無疑,因為錯非是具有數十年內功修為之士,決計不能如此堅穩,連經猛劈也不能稍稍影響他的劍式。假使這個敵人果真像他外表上的年紀那麼年輕的話,怎能煉成如此深厚的內力?是以可見得這廝就是那個有千副面孔的莫信無疑了。

  她發覺敵人已穩住陣腳之後,不由得心膽微寒,只因她自知已使盡一身本事,既然不能取勝,再鬥上十次八次也是一樣。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她心膽微寒之際,敵人長劍驀地迅急跳彈,「噹」地一響,竟把她左手的刀震開少許。這一絲空隙正是單大娘心膽微寒的後果,如若不是她鬥志挫弱,敵人這一劍莫說震不開她左手之刀,甚至根本無法使得出這一劍。

  那美少年抓住這一絲空隙,頓時展開反攻。但見他人如鷹隼,劍似游龍,從四方八面向單大娘迫攻。

  當他猛地展開反攻之時,戰況變得激烈無比,刀光劍氣此起彼落。但這等爭持局面只維持了十三四招,那單大娘支撐不住,驟然被迫後退。

  此時劍氣刀光突然把單如玉籠罩在內,但見她衣袖襟袂間,陡然出現好幾道裂痕,幾塊碎了的綢緞掉落地上,那森森的寒氣侵膚蝕骨,單如玉打個寒噤,駭得花容失色,有如灰土。

  距她不遠的秦霜波也被劍氣刀光籠罩住,但她全身上下的衣服全不飄擺,更別說碎裂了。她舉手掣出長劍,向單如玉身前輕輕一劃,單如玉登時如釋重負,急忙後退,直退到兩丈之遠才敢停步。

  秦霜波手提長劍,道:「好俊的劍法,只不知你是偶然用劍抑是全力精研此道?」

  她說話之時,那兩人鬥得極為激烈,按理說這刻雙方都以全副心神交兵鏖戰,聽不見她的說話。

  但事實上那美少年字字聽得清楚,因為秦霜波這幾句話說時忽快忽慢,每一個字都是從他劍式交替之間傳入他耳中,使他泛起無從擺脫之感,迫不得已留神去聽。

  大凡高手相爭,若然心意浮逸,霎時間就將屍橫就地,血濺當場,何況秦霜波說的話,那美少年不但得用心去聽,還須思忖,更應該是必定敗亡之局。

  哪知戰況全然不受影響,單大娘只覺對方之劍隨著話聲忽攻忽守,精妙之至,竟然無懈可擊,心中一陣駭然,暗想普陀山聽潮閣的絕學果然並世無雙,大有神鬼莫測之妙,似這等情況之下她仍能兼顧到雙方情勢。不使一方因聆聽言語而喪生,這等神通當真已達匪夷所思的地步了。

  那美少年收劍躍出圈外,單大娘自知很難拚得過對方,唯有靠秦霜波之力收拾下這千面人莫信,最是上算,是以也凝身不動,任得對方撤出圈外。

  秦霜波平靜地迎接對方炯炯目光,她那恬嫻溫雅之態,使人感受到一種深邃雋永的內在美。她問道:「閣下還沒有回答我的問話呢?」

  那美少年道:「我平生精研的是劍道,但不瞞你說,我在刀杖上也有幾分成就。」

  他停口繼續凝視著對方,過了一會,才道:「姑娘才慧過人,武功絕世,在下甚感敬佩,不敢請教姑娘尊姓芳名?」

  秦霜波毫不遲疑地道出姓名,並且隨口反問,那美少年緩緩道:「在下宗旋,剛剛因事從東南趕到此地,有緣拜識姑娘,實在平生之幸。」

  他們好像談得很融洽,一旁的單如玉沒由來的感到一陣氣惱,衝了上來,道:「喂!你的真姓名到底叫什麼?」

  宗旋轉眼瞧她,訝異地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才道:「姑娘這話使在下大感迷惑,難道在下有哪一點使你懷疑我的姓名有假不成?」

  單如玉道:「當然有啦!」舉起玉手向他頭上指一指,道:「你英雄巾上插著的紅花,就是證據。」

  宗旋趕快伸手一摸,取下那朵絨製的紅花。端詳了一下,道:「姑娘不妨說說看,我的真姓名叫什麼?」

  單如玉道:「你是千面人莫信。」

  宗旋一怔,摸摸面龐,道:「我是千面人莫信?哈!哈!我還以為那位單大娘才是千面人莫信呢?」

  單大娘道:「這話怎說?」她已聽出話中有因,趕快接口詢問。

  宗旋道:「在下的理由就在尊車之內,單大娘過去瞧一瞧就曉得了。」

  單大娘轉身奔去,片刻就回轉來,手中多了一個青布包袱,她皺起眉頭,道:「你可是說這個包袱?」

  宗旋道:「不錯,這個包袱之內有兩套替換衣服,又有一個玉盒,此外,便是一些巾襪之類的零星物件。」

  單大娘解開一瞧,果然不錯,但見那隻玉盒長約一尺,寬只四寸,沉甸甸的好生墮手,當下道:「這玉盒之內盛放著什麼物事?」

  宗旋面色微沉,道:「是一支五百年以上的長白山野人參,我得自什麼地方俱有憑證可查。」

  單大娘打開一瞧,面色也沉了下來,道:「如玉過來。」單如玉奔過去,單大娘把玉盒交給她,道:「小心看,別給他瞧見。」

  宗旋眼中閃出疑惑之光,但他卻沉住氣不做聲,等到秦霜波也瞧過那盒中之物,才朗聲道:「諸位可是看上了這支人參,不捨得交還與我麼?」

  秦霜波默然走過來,她手中長劍一直沒有歸鞘。當她走到宗旋身前六七尺之遠時,長劍提起,劍尖斜向外吐,頓時陣陣寒煞之氣籠罩住對方全身。

  她平靜地說道:「那玉匣之內沒有野人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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