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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九


  何仲容此刻便是生出这等恍惚的感觉,奔跃了好一会,渐觉视线模糊,那道园门已瞧得不大真切。

  何仲容又奔跃了一会,前面一片迷茫,园门已不知在何处,同时人也有点困倦欲睡的感觉。

  这时他脚下越来越慢,但他自己还不知道。

  过了片刻,何仲容倦眼朦胧地踉跄而行,心中迷迷忽忽,已忘了自己何故在此。

  无意中一回头,只见不远处一片碧绿墓地,墓地上错落地挺立着二十余株桃树。

  这景象是那么熟悉,以致何仲容不由自主地向墓地走去。

  踏上墓地边缘,心头逐渐明白过来。但到他陡然想起前事,人已走进桃林之内。

  这二十余株光秃秃的桃树散布在墓地四周,故此甚是疏落。

  但他走进桃林之后,立刻感到好像走入重重埋伏之中。四方八面,都屯驻着坚甲精兵,生像只等他一出来,便冲杀过去。

  何仲容定定神,觉得太以奇怪。穿过两株桃树,这种感觉更加深切动人心魄。

  猛一回头,只见桃树上钉着一个白色的木牌,上面写着好些字。

  何仲容好奇心一动,便走回去瞧着。只见那方白色的木牌上,用朱笔写着:“桃神守墓,窥秘者殛!”等八个隶书。

  他悚然一惊,心想自己虽然读书不多,但这八个字,意思却甚明显。是说这个坟墓是一件秘密,故此由桃树之神守护,窥探坟墓秘密的人,桃神便要将他殛毙。

  眼光一闪,又见隔邻那株桃树上,钉着同样的一方木牌。

  过去一看,那牌上写着:“避劫之门,近在眼前!”等八个朱笔隶书。

  这八个字他可就参详不出其中意思,楞了一会,想道:“怪不得刚才那姑娘一闪入树后,便自不见,本来这些桃树并不粗大,一个人决不可能躲在后面而不露出形迹。原来这些桃树有神,因此我在外面瞧不见她。但是不是真的有神?”当下决定不去窥看那坟墓秘密,只因自己本来不是为了刺探人家秘密而来。

  转身向桃林外走出去,只见桃树一株一株不断地掠过,但走了半晌,还未走出墓地。

  这次他已经留上神,因此一直保持着头脑清醒。这种奇怪的情形,他很快便已发现。但发现了也没用,他走了好久,仍然在墓地内转来兜去。

  不觉已转近中心那座坟墓,只见墓碑上刻有字迹,大概是墓中人的姓名。

  这时忍不住奔到墓边,那方长形的高达五尺的墓碑两边均刻着同样的字迹。

  何仲容看时,只见上面刻着“天机地秘之墓”等六个斗大的字。

  转过后面一看,也是刻着这么六个大字。

  何仲容面上露出一片茫然之色,举手搔搔头,忖道:“天机地秘一定是两个人的名字,但这名字真怪,我从来未听说过。”举头四望,只见天色暗沉,四面都有点迷蒙灰黯。

  何仲容大诧,想道:“适才分明太阳高悬,天气晴朗,嘿,这里真有点邪气。”转念又想道:“我不如跃上坟顶,加上这墓高出地面,视线自可越过桃林,看到整座菜园的一切。”想毕便做,腾身一跃,脚方离地,斜刺里突然一股吸力袭上身来,把他扯得向横边飞开。

  何仲容借势飘落地上,虎目电扫四周一眼,只见一个白发龙钟的老头子,身穿蓝布大褂,足踏布鞋,径由桃树后走出来。

  何仲容心知是申伯贤老人,暗忖如今已有过节,不可道出他姓名,以免吃他查问出乃是他师弟周工才泄的底。周老丈可能因此遭受师兄处罚,因为这可不同于以礼求见。当下故意朗声大笑,道:“何某还以为桃神出现哩!但桃神既会殛人,不该像老丈您这般模样,应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才对。”

  那老头子身量甚是高大,但因腰弯背驼,是以看不出来。一双老眼皮浮肿,眉毛长长垂遮眼盖,没有一点神气。

  何仲容如不是早得周老丈告诉他这申伯贤来历,怎样也不会想到这个糟老头子会是当今宇内武林第一位高手。即便现在已知他底蕴,但也不大相信他已承继了云溪老人的衣钵真传。

  老头子眼皮抬也抬不起来似的,缓缓道:“老朽虽不是桃神,但年轻人你将不会觉得比遇到桃神好受些。年轻人你不相信么?这也难怪,你叫什么名字?何故欺负老朽义女?”

  何仲容讽嘲的笑容未敛,应道:“在下何仲容,无意中遇到那姑娘,因误会而动手。在下岂能欺负于她?不信可以请她出来当面问明白。但你别误会,在下并无惧怕之意,刚才我手下留情,没有使出重手法,否则你的义女早在未进这菜园之前,便已死在我掌下。哦,老丈贵姓高名?可肯见示?”

  糟老头子眼皮微微一抬,何仲容已看到一线奇亮如电的光芒,微闪即逝。

  “老朽申伯贤,隐居此地数十年,从来不肯和江湖人交往,因此你不会听过老朽之名!但你不必在老朽跟前吹牛,你大概是个后起之秀,因此目空一切,以为天下人都不过如是,今日你可要碰个钉子,得到一个宝贵的教训。秀儿出来,再露两手给这个年轻人瞧瞧。”

  先前那位高姑娘应声由一株桃树后转出来,何仲容大感诧异,只因那株桃树不过比碗口还粗一点,怎能掩蔽住一个人的身形而不露出来?

  正在诧讶之际,却见那姑娘眉头锁起来,露出为难之色道:“义父,你老只教我几手,此刻叫我上哪儿再露两手呢?”

  申伯贤道:“你这丫头真够笨的;老朽叫你出来,难道还会使你吃亏么?”

  何仲容听了又在心中叫怪,同时也有点惭愧,暗想自己这回可真得到一点教训,人家一个大姑娘,内家功力分明远不如自己,轻功也不能和自己相比,但仅仅凭着一手划圈的招数,便足够将自己凌厉进攻的任何招数挡住,甚且两次三番差点儿掴到自己一个大嘴巴!由此可以想见那老人申伯贤,本身的武功将是何等厉害。

  他一面想,一面向附近的桃树张望。

  高姑娘嘴巴一嘟,道:“义父你先把他治住,秀儿才掴他嘴巴,同时还得把他的武功废了,免得将来又去害人。”

  老头子笑一声,道:“秀儿,你看清楚这家伙不是好人么?”

  她顿顿脚,道:“一定是坏人,他竟敢……”下面的话再也说不出来,自家因提起而想到刚才的一幕,不由得气得粉脸涨红。

  何仲容因她在一旁,不便把情形说出来然后加以解释,当下只好歉然道:“在下纵有过失,亦属无心,老丈不可尽信一面之词。”

  申伯贤老人眼睛一瞪,道:“难道秀儿会哄骗我么?她还说要废你武功呢!秀儿,听我的话,过去给他一个嘴巴。”

  高姑娘纵过去,大声道:“义父,这回一定要掴得到才行啊!”叫声中一掌掴去,出手奇突,来势虽不快,但何仲容因不能立刻判断她如何变化,只好挨到她手掌快要掴到脸上之时,这才倏然闪开。

  申伯贤道:“秀儿,你为何不掴他嘴巴?”

  高姑娘楞一下,停手道:“他不是闪开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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