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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三


  何仲容又骂道:“无耻老匹夫,用这种下流手段,算得是人么?”正骂之间,忽见天孤叟瞿寒脸色一沉,向成玉真走过去,登时气馁住嘴,眼见天孤叟瞿寒越走越近,立刻道:“不要伤她,我说就是。”

  成玉真心中一阵感激,热泪夺眶而出,一个意念掠过她脑际,立刻以声叫道:

  “何仲容你如受他要挟而说了出来,我一头撞死在你面前。”

  她说得斩钉截铁,毫无通融余地,不但天孤叟瞿寒为之一楞,连何仲容也奇怪起来。

  柔声道:“你别执拗好不?反正说了对咱们也没害处。”

  她坚决地应道:“不行,我宁愿死,也不能教他称心如意。”

  天孤叟瞿寒怒从心起,走到她面前,喝道:“你若真不怕死,再说一句!”

  成玉真纵声而笑,道:“何仲容你如说出来,我立刻咬舌自尽!”

  天孤叟瞿寒愤恚难当,一掌掴去,打她一个大嘴巴,但随即踉跄后退,心中涌起悔意。

  成玉真受此侮辱,羞愤难当,含泪垂头,一言不发。

  何仲容破口大骂起来,骂得天孤叟瞿寒狗血淋头。

  天孤叟瞿寒突然转身道:“闭嘴,老夫决定放了你们,但第一点你保证这女孩子不要和老夫厮缠。第二你立个誓言,证明那面玉牌尚在岭上,没被你拿跑!”

  成玉真既是垂着头,但也知道何仲容正用眼睛征求她的同意,以她刚烈的性子,本来宁愿死掉。但想到何仲容到底还有一线生机,只好忍受下这一掌之辱,抬头一看,正好和何仲容的目光相触,但觉他眼光中蕴含着说不出的爱惜怜悯之情,突然觉得自己受了一掌之辱,却换回他的无限爱怜,倒也值得,便点头示意。

  何仲容道:“我答应你的条件,她不会再向你报复,而那面玉牌也仍在岭上,如有虚言,天诛地灭!”

  天孤叟瞿寒倒是十分相信他,立刻动手解缚,然后一言不发,越过流沙谷而去。

  何仲容过来拥住成玉真,叹道:“都是我没用,才令你遭受如天耻辱。”成玉真倒在他怀中,垂泪无言,显得十分楚楚可怜的样子,使得何仲容心中更加怜爱。

  不久之后,他们已一齐骑着骏马,电掣星驰地向百余里远的宝盖山进发。

  成玉真骑着白马,当先领路,骑在马背上回头看他,也不管劲烈的秋风吹乱了她的云发。她明知此去宝盖山,并没有把握可以晤着药仙公冶辛,因此她对这仅余的时间特别重视,是以虽在疾驰之中,也不肯放过机会而屡次回头看看他的英姿。

  何仲容何尝不晓得她的深意,因此更为之感动,因而也更加悲伤,但觉造化弄人,太过残酷,偏偏要他何仲容来尝受此苦!

  两旁的树木山石飞也似倒掠而去,耳边只觉呼呼风生,个半时辰之后,已到了宝盖山麓。那宝盖山形状清古,腰窄顶阔,有如一个盖子,故此得名。

  他们弃马徒步上山,可说得健步如飞,眨眼工夫已到了山腰处。

  成玉真忽然停步,回身搂住何仲容,含泪凄然道:“我心里害怕得很,要是上到山顶的栖霞洞府,却听说药仙老前辈不在,我如何是好呢?”

  何仲容听她说出如此多情的话,心中也自哀伤欲死,频频叹气,终于道:“那有什么办法呢,命既如斯,也只好认啦!”说完之后,又长长叹口气。

  她伏首在他胸膛上,哀声叫道:“那不行,你不能丢下我啊!”

  大家沉默地拥抱着,各想心事。良久,成玉真幽幽道:“你不会笑我无耻吧?”

  何仲容感慨万千地道:“我怎会笑你呢?其实我感激还来不及。

  想不到我何仲容庸碌无能之辈,居然得到一位像你这么美丽娇贵的红粉知己,此生可说死已无憾。每个人面临重大决定的边缘,一定会犹疑起来,不敢揭开底牌。你这种表现,足见你对我之情……”

  成玉真幽怨地道:“我越想越觉得可怕,真不敢和你一齐上去。”

  何仲容眼珠微转,忽然想到一个主意,稍一思忖,蓦地一指点在她晕穴上,成玉真登时昏迷不省人事。

  他四顾一眼,望见不远处一棵茂盛的古松下面,有块大石,便走过去,将她放在石上。然后不再迟疑,迅捷如猿鸟般飞奔上山。

  靠近顶处忽现一方平地,绿草如茵,松柏疏落地点缀其上,自有一种清幽出尘的景色。

  草地尽处便是一片石岩,岩壁上都生满了藤萝,是以望过去一片碧绿。当中一个石门,却是洞开着,门上的岩壁横刻着“栖霞洞府”四个大字。

  他放步直走过去,在石门外俯住身形,恭敬地大声问道:“敢问药仙公冶老前辈可在洞府中么?”

  洞府内忽然传出一个苍劲的口音,道:“是什么人找他?”

  何仲容沉住气,朗朗道:“晚辈何仲容,还有成玉真姑娘,特地赶来谒见公冶老前辈。”

  “他今早方始离山而去,你们来迟了一步。”

  这句答话有如旱雷轰顶,何仲容为之呆立如木鸡。他可不是为了自己的生命而担忧。只因近三日来,他已从生死关头中挣扎出来,大有视死如归之意,但现在他却想起自己一旦死了,成玉真的悲伤,将会是世上最深刻可怜的一种。他也明白大凡一个平日自视甚高的人,一动了感情,必定比寻常人热烈深挚得无可比较,此所以他会为成玉真担忧和可怜她。

  洞府中又传送出那苍劲的口音,道:“成玉真可是成永之女,太白山冰屋主人谷姥姥的徒弟么?”

  何仲容失魂落魄地应了声是,那苍劲的口音又问道:“你们有什么事,可否需要老夫代转?”

  他惘然道:“不……不必了,谢谢老前辈美意……”

  洞府中的人,似也听出他有点不妥,突然问道:“孩子你怎么啦?何不进来一谈?”

  何仲容忽在迷惘中惊醒,并且想到一个主意,立刻振起精神,大踏步走入洞府,一转过照壁,眼前豁然开朗,而且五光十色,缤纷映目。

  原来这座洞府极为宽广,洞顶和壁都是石钟乳,天光从各处屈折透射入来,映得五色缤纷,甚为壮观。

  在宽大的洞府当中,有一张石几,几上摆着棋秤和黑白棋子,一个老人坐在几前石墩上,目光犹自注视在石几棋秤之上。

  他走近去,老人抬目打量他一眼,便微诧道:“你的武功不俗,相貌堂堂,究竟有什么心事?”

  何仲容觉得那位老人有一种清虚脱俗的气象,同时慈眉善目,分明是个与人为善的世外高人,立刻双膝一屈,跪在地上恭声道:“晚辈的确有莫大心事,但求老前辈垂怜,赐予帮助!”

  那位清虚脱俗的老人,正是本洞府主人栖霞山人,他拂髯微笑道:“孩子起来,不要多礼,有什么事老夫可以帮忙的,不妨说出来!”

  何仲容叹口气,道:“老前辈恩许赐助,请受晚辈之礼。”

  说完,“咚咚咚”连磕三个响头,然后又道:“晚辈何仲容,在流沙谷死亡岭,因有另一位金姑娘,被困其中,晚辈与她有点旧谊,故此为换她一命,挨了天孤叟瞿寒的戮神针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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