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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房中的年轻化子站在醉仙椅前,凝目看着小杏,尚未曾有所动作。房帘突然无风自动,直飘起来,跟着满室香风扑鼻。

  年轻化子为之一惊,嘴唇噘起老高,回头一瞥。目光到处,只见一位容光照人的妙龄女郎,凤目含威,怒视着他。他为之一怔,呆如木鸡。

  成玉真因是女儿家,不好直斥,心却怒骂道:“好大胆的淫贼,定是想不到姑娘会现身房中,故此骇愕得不会动弹。”当下玉掌抬处,虚空击到。

  一股无形潜力,随着她玉掌,直迫到远在七尺以外的年轻化子。

  这股潜力非同小可,乃是成玉真全身功力所聚,刚柔兼备,对方如若功力不及,随手封架,则必死无疑。

  年轻化子在喉头低哼一声,带着痛苦的味道,猛可也一掌推出。

  两股掌力相交,“蓬”地一响,宛如实物相撞。只见那年轻化子仅仅摇晃一下,没有后退,成玉真却摇晃得厉害一点。

  单论这一掌,成玉真已稍落下风,最糟的是那年轻化子似乎尚未尽出全力,是以可能功力比刚才露的一下还要高些。

  成玉真内心大为紧张,她可是万万料不到居然会有这么厉害的年轻对手,于是形势一变而为不仅是她师门及本堡声誉,抑或小杏会否被辱的问题,却变成假如她败在对方掌下,很可能便要遭受到对方凌辱。

  年轻化子倏然连环劈出两掌,刚猛无俦,一时房中风翻飊转。成玉真不敢轻敌,突然移宫换位,斜斜闪开半丈,估料对方必定从侧面迫到,左手一式“凤凰来仪”,横砍出去。

  哪知招数发出后,方始发觉对方刚猛无俦地迫开自己,敢情用意是夺路而逃。门帘晃摇间,那个年轻化子已闪出房外。

  成玉真大惑不解,正在犹疑要不要追赶,忽听那年轻化子在房外道:“成姑娘切勿误会,在下并无恶意……”他说到第二句时,声音已越屋而去。

  成玉真虽然不忿地跺跺脚,却决定不再追赶,一面回身来看视小杏,一面忖道:“这厮不但行踪古怪,嗓音也特别,只须听过一回,此生都不会忘记。”

  小杏仅仅是被点住晕穴,成玉真伸手轻拍一掌,小杏便自回醒。她哎了一声,道:“吓煞我了。”

  成玉真道:“不妨事,那厮已经跑了,你回去吧。”小杏不敢多言,出房去了。

  成玉真在房中痴想了好一会,这才满腹疑团地离开后宅,直奔外面广场。

  就在她离开之后,那个年轻化子居然又出现在后宅,他东张西望,闯入成玉真的第三个闺房。

  这个房间乃是她的卧室,陈设得十分讲究,房中浮动着一股暗香。

  年轻化子的嘴唇不再噘起来,有如常人般闭拢,掩住门牙的缺洞。说也奇怪,光是改变了这么一点,登时便由极丑变得甚是俊美,面上的污垢仍然掩不住那股英气。

  他在外间扫瞥一匝,便走入内间,香味更浓,绣床上罗帐高悬,锦衾摆得十分整齐。地上全是软绵绵的地毯,在上面走动觉得十分舒服。

  他在床前伫立片刻,微微叹口气,猛一抬头,只见床边的墙上,挂着一口宝刀。

  这年轻化子登时面上露出光辉,疾然过去摘下那口宝刀,抽出来看时,一道蓝光随手而起,森森寒气泛肤刺骨。他迅速地插在背上,然后退出这间闺房。在走廊间左转右转,忽然折人一条暗巷,走到尽头处,却是一座后花园。分花拂柳地穿过后花园,从院墙跳出去,外面是一片空地,再过去便是田野。

  他沿着院墙往左边走了十余丈,忽然蹲下,再一直起腰时,已掀起一块方形的石板。

  这个四方洞中有道小铁梯,他沿梯下去,小心地盖回那方石板,然后才跳下去。

  下面深约两丈,甚是宽大,原来是条暗渠。因是圆形,故此当中虽有半尺来深的水,但两侧却甚是干燥,都是石头铺筑。

  他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向前走,口中念念有词,走了一程,他便停下来,呆呆地仰头望着渠顶。

  过了片刻,他又走回去,再从入口处走过来,一步一步地慢慢走,口中在计算着数目。

  这一次又来到原先所站之处,他仰头认得不错,便回手掣下宝刀,倏然往上一纵,一道蓝光笔直飞起,疾射渠顶。

  “锵”的一声,石屑四溅,那口宝刀已嵌入一条石缝中,深达尺半。

  他身躯悬挂在刀上,仔细地视察一下,估计出石缝中的三合土虽然坚固,但比起石头,总要软得多。当下运内力一抽,宝刀抽将出来,身形便开始下坠。

  就在他欲坠未坠之际,蓝光连闪,原来他已刺了好几刀,每一刀都衔接着刺入石缝中,这样便变成一道较长的切口。

  他落在地上之后,复又飞纵上来,一连刺了五六刀,这才坠地换气。

  不久之后,这方石头显见松动,吃他纵身一掌,便震跌下来。

  ***

  恰在这时,成永已到了书房中,查阅本堡的建筑蓝图。

  成永身为一堡之主,自然知道水牢防守虽然严密,但排水道口仍可逃走。目下他来书房查阅本堡建筑蓝图,便是要查究这条排水道由什么地方出堡。

  他的书房纤尘不染,窗明几净,靠右边的墙壁,乃是一列高及天花板的巨大红木书橱,中间墙壁上,挂着一幅山水条轴,满纸烟云,一望而知乃是名家手笔。

  长窗前摆着一张大红木书桌,窗外是个花卉杂生的小院落,布置得十分雅致。

  成永先站在窗前,闭目凝神地倾听了好一会,四下并无异响,他这才转身走到书橱前。

  橱门紧紧锁着,但他并不取钥匙开门,伸手在最边的一个书橱侧面,弄了一会,只听到金属的滴答声连响,跟着他双掌按着橱身,向墙内一推。

  这座书橱少说也有数百斤之重,虽然已扭开机括,但本身重量仍在,因此若不是像成永这等内家好手,纵使知道了机关所在,也将徒呼负负。这也正是设计者的用心慎密之处。

  整座书橱向墙内凹陷进去,地面露出一处方形硬铁板,其上有环。

  成永俯身捏住那环,左拧三下,右拧四下,“滴答”一声响处,暗锁已开。他轻轻一拉,铁板翻起来。

  这个四方地洞内堆了不少文件以及一些包裹着的东西,成永将一捆卷轴取出来,细看上面的签纸,找到一轴标明是水道的,抽将出来。

  这个老奸巨滑的成永做事细密异常,先将铁板盖好,书橱拉回原位,单单拿了那一轴水道蓝图,到书桌处摊开查看。

  水牢的排水道,只有一条,但却有两个出口。一个是由枢纽机关操纵的真正排水口,另一个便是自动调节水量的出口。只要水势一淹上台阶,这处出口的铁板,因受不住压力,便自动启开,直到水量恢复在台阶水平的时候,压力低于那块铁板的弹力时,又自动关闭得紧紧的。

  成永循着这条排水道,一直寻到流出堡外的出口,正是在后宅花园偏右一点处。当下暗叹一声,断定将何仲容尸体弄走的人,定是由此逃走。

  于是他又走到书橱门前,开了暗纽,运力将书橱推入墙内,拉起铁板。

  这时四面一片静寂,他俯身将那轴水道图放回穴内,忽然听到一种细微而奇怪的声响,似乎从地底传出来。

  这种细微的声音更是一下一下地响,但连续得十分迅疾,宛如金属撞击在石头上那种刺耳声,但低微得难以辨认出来。

  成永沉住气,侧耳细听。声浪一会便停止,但不过是呼吸之间,又传入耳中,成永这个黑道中的大行家,这刻也为之疑惑之极,想不出究是什么声音。不但声音分辨不出是因何发生,连来路也摸不清楚,有时好像在身后,有时像在前面,一会儿又跑到左边或右面,甚且四方八面一齐传出来。

  成永心中直叫怪事,却不肯轻易放弃这种奇异的声浪。他暗自警惕自己绝不能大意,万一这是仇敌对头的什么阴谋,他这个人可丢不起。

  细听了好一会,在这阵低微奇异的声浪中,曾有两次夹有“砰彭”之声,生像有什么物件,掉在睿冥的深洞中那种空洞的回声。

  他越发惕然,开始移动寻觅声浪的来路,但他发觉只要一离开这个地穴,便再也听不见这阵低微的声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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