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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


  堡门有两名壮汉迎出来,一个接过两马缰绳,一个和那两人说了句话,其中一个骑士递过拜匣,还有一包礼物,那名壮汉便恭敬地引他们进去。

  何仲容懊恼地拍拍身上的灰尘,但也不能够奈何人家,继续前进,只听马蹄声又响,这次何仲容学得精乖了,虽然已到了堡门边,但仍然快一步闪开。回头一瞥,只见来人并骑而来,马上人是一男一女,男的熊背蜂腰,面色赤红,年纪不过三旬左右,鞍旁挂着一柄大刀,份量甚重。女的年纪轻轻,大约在二十上下,长得五官端正,眉宇间傲气逼人。

  她跟着那男的勒住马,看也不看堡门出来的壮汉,用丝鞭一指堡门道:“熊师兄你看,那成家堡三个字写得真雄壮啊!”

  姓熊的壮士道:“师妹下马吧!”先自飘身下马,向来接的壮汉拱手道:“在下黄山门下熊大奇,这是敝师妹宗绮。适好路经洛阳,闻道贵堡举行盛会,故此匆匆赶来参观,名帖礼物都来不及准备。”

  那两名壮汉先是见那美貌姑娘傲慢态度,面色便不大好看,及至一听来人竟是名震江南的黄山弟子赤面天王熊大奇,那个姑娘便是他的师妹,表情立刻换转过来,哈背躬腰地请他们进堡。

  赤面天王熊大奇把大刀摘下,宗绮却从鞍后解下一个包袱,包袱上面系着一张金背弹弓和一对柳叶刀,两人进堡去了。

  何仲容耸耸肩,想道:“久闻黄山乃是武林中出名家派,怪不得那宗绮如此骄傲。”

  他在堡门踌躇着,猛见一名壮汉大踏步出来,瞪眼问道:“喂,你找谁呀?”

  何仲容嗫嚅一下,未曾即答,忽见对面树荫下走出一人,面目狡诈,一望而知此人乃是诡谲多疑之辈。

  这人道:“朋友你报个万儿来,但别自误,我已在那边打量你多时。”

  “这就奇怪了。”他不高兴地想:“这成家堡名列北四堡南五寨之一,天下谁不知名,何以如今以武会友,却像防奸细似的派出这些个人?”

  他心中有点不服气,便变得倔强起来,道:“在下何仲容,以江湖为家。”

  刚说了两句,只见那面目狡诈的人睁大眼点头,好像已听过他的名字,顿时觉得自己既有名声,不觉为之飘飘然,于是指指堡门上插的旗,道:“在下闲着没事,故此特来贵堡参观,见识一番。”

  那面目狡诈的人挥手命那壮汉退下,沉吟一下,道:“原来你是何仲容,我姓单,名克,江湖上的朋友送我个小小的外号是赤练蛇。”

  何仲容听了,觉得耳生得很,没有注意,只听他又道:“敝堡将在明日正式举行盛会,你若要开开眼界,今晚就住在会宾馆吧,咱们先亲近亲近。”说着,伸出手来。

  何仲容也伸手相握,猛觉手中一紧,连忙运力相拒,眨眼工夫,赤练蛇单克已松开手,狡笑道:“你请把,我着人带领你便了。”他又退回早先出来的树荫下。

  一个壮汉来领他进去,走进堡内,只见地方极大,俨如一个小镇。左面市街相当热闹,酒馆饭铺,一应俱有。右面一条宽阔的走道,直通后面,一眼便可看见尽头处是座建筑坚牢的门楼。

  那壮汉领他进了门楼,迎面是片极大的旷场,右边矗立一座高楼,当中大门上一块根匾,写着“会宾楼”三个大字。左边有些房屋,但正面才是正式宅院,房屋高大,门面辉煌。

  他被安排在馆内一个小房间之内,被褥等类一应俱全。那壮汉只对他说了寥寥几句话,都是关于住宿此地的规矩,诸如用膳是以云板三响为信号,听了此讯便须即往饭厅。

  对于这壮汉的倨傲,他并没有注意到,原来他一踏进那座门楼之后,猛然一阵熟悉之感,涌上心头。细一从记忆中翻寻,却又宛如曾在梦中游过似的。

  那壮汉刚出去了,他忽然想起来:“是了,五年前我学坐功和刀法的那处地方,不正和这儿一模一样么?可是那地方远在山右。”眼前忽然浮起那凤儿可爱娇美的面容。

  这时离午膳时间还早,他一想起凤儿和那传他功夫的冷峻的红面老人,忽然生出感激之心,想不到他传授这御寒妙法,敢情是武功中的内家要紧功夫,以致他仗着这点子功夫,居然闯出一点名堂。于是他立刻关住房门,盘坐床上,勤奋地用起功来。

  真气运行一周天之后,刚好云板三响,他神采飞扬地走出房,直入饭厅。那饭厅宽敞之极,这时聚集许多人,高矮丑俊,济济一堂。他一走进来,有如鹤立鸡群,登时吸引了许多眼光。

  他扫瞥众人一眼,没有一个是相熟的,同时发现不到进堡时那两个背剑的骑士,更没有黄山赤面天王熊大奇和她的师妹宗绮的踪影。

  这饭厅之中摆着数十张方桌,每桌四人,随便结伴而坐,只要凑足四人,便有酒菜送到。

  众人纷纷落座,桌椅移动和笑语之声响成一片。何仲容忽然觉得自己孤寂得很,不远处有人招呼道:“喂,那位年轻朋友,过来这儿坐吧!”循声一望,只见那张桌子已坐了三个人,其中一个面色苍白的家伙正招手叫他。

  当下心中不无感激之意,过去坐下,彼此通名,这才知道人家三个是结伴而来的,招呼他的那个姓苗名阳,左面那个面目阴沉的姓贺名央,右边那人生得黧黑粗犷,姓史名自良。

  何仲容一知道他们的名字,心中动一下,暗忖道:“他们都是南方有名的大盗,只不知和秦东双鸟有没有交情?”于是暗中起了戒备之心。

  这儿用膳的规矩是每桌两壶半斤装的白干好酒,因此全厅浮动一片饮酒干杯之声。

  何仲容虽不善饮酒,但在人人俱饮的情形下,只好舍命相陪,三杯下肚,语声笑声喧哗得很,他也变得豪放起来。

  粗犷的史自良是说话最多的一个,他伸出大手,拍拍何仲容的肩头,道:“老弟你这副标致面孔,明日要让成大小姐看上了,那才是人财两得哩,哈哈!”

  何仲容不搭这个碴,因为他最不喜欢人家闺阁谈笑,便问苗阳道:“苗大哥明天你可上台斗斗?”

  原来这成家堡以武会友,天下豪杰闻风毕集,这倒不是皆有争名之心,只因成家堡老堡主成永有位掌珠,风闻艳比王嫱,美如西子。这等以武会友大搭擂台的幌子,谁不心中明白?故此来了许多武林人,那些有名望的高手或名山大派的弟子,都被请入宅院内款待。余下一些却之不可的武林人,便招待在这会宾馆。

  苗阳冷笑一声,没有答话,史自良却搭腔道:“得啦,何老弟你这不是坍老苗的台么?别说我们已入黑道的人,人家不会招亲。便是老弟你这一表人才,又够胆色和秦东双鸟大战一场,但你一上台,不趴着下来才怪哩!”他粗豪地大笑连声,却把何仲容激得那张俊面更加红了。

  酒醉饭饱之后,正待散伙,忽见赤练蛇单克匆匆走过饭厅,带着一个器宇轩昂的人出去。

  何仲容道:“这个姓单的手力好硬,我和他拉过手,差点抵挡不住。”

  那个一直不说话的贺央冷笑一声,道:“这厮可不是好惹的,十年前名噪大江南北,专干黑吃黑的买卖,手狠心毒,真是一条赤练蛇。他没有把你咬死,那算是你的造化。”

  何仲容听了大为不服气,只因他刚才暗较内力时,分明还赢了少许。那贺央又道:“刚才和他一道出去的是粉金刚任逵,我想这一去凶多吉少哩!”

  回到房中,何仲容变得心中极不舒服,因为他已隐隐直觉到这成家堡表面上虽然堂皇热闹地摆出以武会友的旗帜,但其实却好像有什么秘密和阴谋。想得太多,脑袋发涨,心上犹有几分酒意,想睡睡不着,便走出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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