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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八


  中午时分,蓝峦筵开百席以上,宴请武林同道,场面极为豪奢热闹,直到未时三刻,盛宴方始结束,蓝峦以地主身份,又得欢送许多名家高手。

  因此,直忙到晚上,他才算了却这一次轰动天下的巨大场面,该走的人,都离开了。

  乡老伯等人自然未走,他们业已分乘快艇先到日月坞去,直到蓝峦赶到,便开始商议姜石公留下来的许多问题,自然最重要迫切的有四件事:一是蓝芳时的去向安危,二是钱万贯的事情,三是不夜岛田若云这一宗公案,四是一元教的问题。

  蓝峦向乡老伯道:“在下已派出朱、武两位院主,李公衡兄以及十道指挥中的五位,全力追查钱兄下落。”

  乡老伯皱起眉头,道:“那姜石公为人好像有点疯狂,真不好弄。我下次有机会碰上他,定要早早取他性命,免得老是伤脑筋。”

  他沉吟一下,又道:“我对一元教的领袖很感兴趣,离开此处之后,就专门调查这个人,只要把他制服,天下就可以太平了。”

  大家商讨了一会,已是晚餐时间,饭后乡老伯先走,其余的人都决定在日月坞住一夜,明早离开。

  这天晚上,管中流和阿闪在幽静的花园中散步,王元度却在蓝家后宅,与蓝家之人谈话。

  管中流和阿闪并肩在园中缓缓地走,天空中星月灿烂,晚风送来树木和青草的香味,不过这一切都不能使管中流眉头开展,他那副郁悒的样子,使阿闪芳心中十分的不安。

  她向来是敢哭敢笑,大胆热情的性子,可是面对着管中流,却全然使不出她的性子,但觉他悒悒无欢,她也就跟着抑郁起来。

  他们在园中走了大半个时辰,一共说了不满十句话。她越来越觉得不对,轻轻问道:“中流,到底有什么事?我或者可以帮你的忙。”

  管中流道:“明天我们就要离开这儿了,你当然回到岭南冥鼓宫,我得去拜见师父,听候他老人家发落。”

  阿闪道:“我陪你去,瞧瞧他怎生处置你?”现在她已长了不少阅历经验,才这么说法,若在以前,她一定说跟他去打那老头子几个耳光。

  管中流道:“我本是一无所成的人,但承蒙你瞧得起我,使我十分感激和荣幸,可是我师父会不会反对?这却是使我最担心的事。”

  阿闪道:“他为什么要反对?难道嫌我长得丑?抑是嫌我不会做家务事?”

  管中流道:“他老人家脾气有点特别,说不定会无缘无故的不许我们结合。唉!我真是苦恼的要死。假如换了旁的人,我即使武功远非敌手,还可以操刀一拼,死而后已,但他是我的师父,一切只有逆来顺受,不能反抗。”

  他停歇一下,长叹一声,又道:“这等事关系到你的终身,我亦不能随便听他的话。”

  阿闪双眉一挑,眼中闪射出光芒,表示她内心尽是反抗的思想。但她现下已深知这些英雄侠士心中,乃是何等重视人伦之序,师尊之言,决不能违背。因此,她不敢说出她的主张,在她可是容易办得很,师父不许的话,简直就来一个逃之夭夭,远远的离开师父便行啦!

  她凭借爱情的力量,深深体会到管中流的痛苦,晓得他落在这个矛盾的深渊之中,确实无法超拔。当下勉强故作轻松地一笑,道:“等你见到师父再说吧,或者他会答应也未可料。”

  管中流摇摇头,道:“师父一定用这件事来罚我,他晓得这种折磨比什么毒刑都厉害,所以这件事决难望他老人家允许。”

  阿闪怔了一会,到底想出了一个办法,纵声而笑,道:“管他呢!到时再想办法好了,现在我们别谈这个。”

  无情刀管中流忽然觉得惭愧起来,这个女孩子也能如此豁达,自己堂堂七尺须眉,怎可以老是愁眉苦脸,没有半点气魄?

  当下振作精神,道:“这话极是,我们到时再想办法,不过,我希望你了解一件事,那就是我们以后不管有什么变化遭遇,我这颗心至死不变。”

  阿闪一怔,不由得流下眼泪,管中流诈作没有瞧见,继续说道:“我本来希望你原谅我的苦衷,但这种事情很难原谅,对不对?”

  阿闪没有作声,她实在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她晓得假如管中流真的遵从师父之命,弃她不顾,她虽然不会向他报复,但她一定怀恨在心,死也不会忘记。因此,她不能违心而说原谅他,同时亦不忍说她会恨死他。

  不过,过了一会,他们情绪显然轻松了许多,谈起假如一切顺利的话,他们将在何处居住?将在什么职业谋生?甚至谈到居屋的形势和许多细节。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他们又开始变得沮丧抑郁,任何人自欺的幻想到底是无法持久。

  阿闪突然跳起来,道:“我们回去睡吧!我告诉你我将怎样做,我明日一直回到冥鼓宫,等候你的消息。假如你师父阻难我们的话,我们以后就永不见面,现在再谈下去,不但没有用处,而且反倒痛苦不堪。”

  她如此决断,大出管中流意料之外,他虽然十分不舍得就此回去睡觉,但也不能不答应。

  阿闪显得很愉快的跟他分手,各自返房,管中流答应她一返房就脱衣登床,他果然照诺言做了,但可怜他如何能睡得着?他在枕上眼睁睁的听见外面敲过两更,根本毫无睡意。

  忽然一阵低微的声音到达他房间外,接着,房门轻轻开了,又轻轻关上。管中流讶疑地聆听着,暂时忘去了锥心刺骨的痛苦,猛可一阵香气侵入鼻端,他大大一惊,忖道:“莫非是不夜岛的人潜将入来,施以暗算?”

  念头才转,床边出现一个白色的人影,他定睛一瞧,发现那是个女人的形象,由于全身裸露,所以特别的白。

  管中流那颗心忐忑的跳起来,他不要猜想她是谁,也就晓得了。被盖轻轻掀开一点,这个白色的躯体已钻了入来,在他耳边低低道:“中流,你睡着了么?我回去洗过澡,熏了香才到这儿来的。”

  管中流接触到她温暖光滑的身躯,呼吸顿时粗大,他不禁紧紧搂抱住她,喃喃的道:“你不该这样做啊……”

  阿闪在黎明之时悄悄离开,走出房门之时,她已噙住两泡眼泪,匆匆回到自己的房中,她根本不休息,立刻收拾一下,就离开寝处,设法弄醒了日月坞一个管事的人,带她出去找到船只,悄然离开。

  在迷蒙的晓色之中,她回首望着日月坞,满怀依依,无限怆情,她的一个绮梦已留在这个山明水秀的地方,将来能不能继续编织这个梦,就得瞧命运怎生安排了。

  大家起来之后,闻说阿闪已经离开,都十分惊讶,只有管中流冷漠得很,全然不动声色,他当然晓得阿闪是怕分别之时,会情不自禁的啼哭,以致难舍难分,因此,她在献出她最真挚的爱情行动之后,立刻逃走了。

  王元度晓得这中间定有问题,因此,他昨夜虽然十分春风得意,一切极为美满,可是他却不敢细说经过,只报告式的向管中流简单说了一件事,那就是他已谈妥了婚事,预定在最近行礼成亲。

  大家都欢天喜地的向王元度及蓝峦、卓辽等恭喜道贺,气氛异常热烈快活,因为这是大家聚头的一个好机会,等会儿大家都分手回家,向尊长报告此行经过,然后,大家又可以假借贺喜的好机会,很快的碰头会晤。

  这件婚事势必轰动武林,以王元度的声名,蓝家的财势,定然有无数武林同道前来观礼致贺。因此,他们昨晚曾经谈到喜筵的问题,王元度深知师父为人恬淡,很怕这些麻烦事,所以坦白的向蓝峦说出,蓝峦当即决定派几个极为能干的人去帮忙他办事。

  婚礼暂时决定三个月后在金陵举行,在这三个月当中,王元度并不浪费时间回到北方禀告师父,只须写一封详细的信,派人送去就行,他将在这段时间之内,尽力为钱万贯之事奔走。至于以前他答应义父云丘老人前往冥鼓宫之事,决定留到婚礼之后才去办。

  离开日月坞之后,所有的人各自分手,王元度和管中流仍然结伴,因为他晓得管中流得去拜谒师父宣翔,而世上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宣翔就是乡老伯。照他观察,乡老伯实在彻头彻尾是个热肠好心的人,所以他认为管中流这次返见师父,将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然后可以结伴去查钱万贯之事。

  舟行甚速,傍晚时分,已到了地方,弃舟上岸,走了数里,便是一座简朴村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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