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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八


  石轩中再问明是在石马胡同中第二幢房子,便点头道:“我且试试寻他,若找不着,也就罢了!”

  于是,他叫刘国梁过来,嘱他去为江萍交涉赎身之事,多少银子不在乎,必要成功。刘国梁喜之不胜,连连拜谢。

  数天之后,一切都停妥了,那江萍以五百两银赎回自由,并且在城西北角的保安胡同,买了一幢房子,虽然仅有一进,共是明暗三间房,但门户独立,颇为清静。两口子对石轩中之感激,说之不尽,那江萍私底下亦有积蓄,拿出来准备做点小生意,维持家计。他们住的是明暗两房,小厅那边一间房,收拾得干净清爽,给石轩中随时落脚。

  这件事办妥之时,又隔了两天,石轩中日间往紫旋风包季生的住处打个转,但见那房子门面甚新,似是最近粉饰过,却不敢冒失询问邻近人家,因为这些在大内供职的人,疑心眼儿特别的多,对于这种陌生人的询问,必定十分留意。反倒容易泄露了行藏!

  晚上,他循着日间走过的路径,一径到了那幢屋子。这儿地方较敞,共有两进。石轩中从江萍口中,得知当日睡房是在后进右边的上房,毫不困难便到达到那房间的房顶。他悄悄绕行一遍,确定周围再没有别的人后,便纵身跃下,掩到窗边。

  房中银釭高悬,罗帐却深深垂下。除了床上瞧不见之外,房中并没有人迹。他静静伫立一刻,猛听床上有人转侧之声。他从床上人的呼吸声音,听出只有一人,当下俊目一闪,暗寻计较。

  床上人又转侧一下,似是未曾睡着,他咬咬嘴唇,倏然长身窗口之上,猛可挥掌。风声飒然一响,桌上高擎的银灯乍然熄灭。

  床上响动一下,有人爬起来,伸手撩开帐子。

  石轩中是对夜能见物的夜眼,这时看得清切,那撩帐而出的人,正是月娟。他的心“砰”的一跳,垫步跃开一旁。房中的李月娟将灯点亮之后,果然走到窗边,探头四望。他听到她轻轻叹息之声,然后,她又走回房中。

  这可使他有点儿奇怪,她已经和心爱的人在一起,又住在这不坏的屋中,看那房中陈设,相当华贵。她,还有什么可叹息的?难道想念起年老的父亲么?抑或是想起那位徒具虚名的丈夫呢?

  后面那一点的想法,不过是自己嘲笑一下自己而已!他不屑地摇头,想道:“这妇人未免太贪心了!她还能要求些什么呢?今晚我总算不虚此行,终于得到她的下落,看起来,她生活得蛮好的……”

  这刻,他又轻飘飘地跃到窗边,闪眼内觑。只见她坐在桌子前,双手支颐,一双美眸凝视着银灯,半晌没有声响。她似乎在思索些什么,又似在忆念些什么。同时玉面上又露出凄幽的神色,似是有一肚子幽怨,没处可以宣泄!

  石轩中奇异地眨眨眼睛,心中大惑不解。歇了一刻,只见她起来,从床下一口箱子中,掏出一件什么东西。定睛瞧时,原来是当日曾见过一眼的玉环和象牙牌。

  李月娟将那玉环和象牙牌,在灯光下细细摩挲了许久,然后仰面闭目轻诵道:“涉江兮采菱,登高兮遥思,夙昔之不能忘,与子回心兮永修此好!”

  声音凄咽中又隐含忿愠,石轩中记得这是那方象牙牌一面刻着的真书,另一面刻着篆书的是“道门三洞,寿哲黈益”八个字。这正是崆峒上清宫观主静室门内所刻的字。等于是崆峒的教言。

  前文说过,这枚汉代精品云雷环,乃是上清宫宝物之一。这一枚乃是当年涵玉祖师所佩带,后来涵玉因下山结下情孽,将观主之位,传与霞虚真人,自家一去无迹。其后一个女儿远嫁在河南万柳庄古家,即是古治的母亲,这件宝物便到了古家。那象牙牌乃是当日涵玉祖师另刻的定情之物,是以刻有这么深情清雅的句子。

  现在,这枚玉环又由古治的手中到了李月娟处。只见她蓦然咬牙睁眼,狠然将这枚玉环,连同系住的象牙牌,向窗外摔去。她的意思,是要将这枚玉环摔向窗外的石墙上,好摔个粉碎。可是环牌脱手飞出窗外之后,却阒无声息。不但没有预期中那种碎玉之声,甚至连掉在地上的声音也全然不闻。

  她吃了一惊,急忙走到窗边,探头外觑。但见外面静悄悄一片,哪有半点人影?她知道古治这班人,有高来高去之能,极可能是他埋伺在窗外,顺手给接去了!否则,焉有不闻碎玉之声的理由?

  在另一方面,石轩中也和她一般大大惊骇,他想不出她何以会狠心摔掉这件信物?当日他在碧岑楼首次偷窥她之时,正好见到她宝贵地捧着这枚玉环和象牙牌,柔情万种地想念着赠环的人!但如今,已偿双宿双栖之愿后,反而要摔毁它?

  他接在手中的玉环和象牙牌,尚有一点余温,他在黑暗中对自己苦笑一下,想道:“这件宝物,终于又回到崆峒弟子手中了!它的遭遇,可也太不平凡呢!”

  李月娟悄悄问道:“外面是什么人?”

  石轩中忽然听到有夜行人衣襟拂风之声,连忙闪避在暗隅,却仍能瞧见室内。转眼间,一条人影,倏然飞坠而下。

  李月娟刚好又稍为大声地问道:“外面是什么人呀?”

  那人脚一站地,倏然直蹿入房中,哈哈笑道:“你怎么听到我回来的?”

  李月娟愕然无语,瞪眼瞧他。那人正是大内中一级侍卫紫旋风包季生。他道:“我本来不能回来的,可是,后来又发生了一件事,要我去办,是以今晚不必再待在宫中!”

  李月娟替他接过外衣,挂好之后,另外冲一杯茶来,包季生道:“啊,这房中好暖,外面真冷呢!”

  石轩中脑筋转了又转,终于想出一点道理,不禁失声微嗟,忖道:“莫非那古治巴结姓包的,连她也给让了,是以她会恨他?”李月娟是有心人,竟然听到窗外微嗟之声,玉脸立刻变色。

  紫旋风包季生一回头,见她脸色不好,不觉冷哼一声,道:“贱人你刚刚和我好了几天,又犯起老毛病来么?古治那小子因你而发了财,也升了官。可是你别忘记,我仍然可以随时弄翻他,要了他的性命。何况,哼,你那不明不白的丈夫,还让我囚禁住。你要反复对我不起,我也不再客气,把那厮给宰了!你估量着吧!”

  李月娟娇躯一震,悄悄道:“你何必发脾气,我没有什么啊!再说,你也该履行诺言,把他放回家去才是。人家不知头尾,碰来京城找我,也是人之常情啊!”

  这番话可把石轩中听得呆了,此刻,他已确定了古治果然丧心病狂,为了利禄,将李月娟让给紫旋风包季生。其次,李月娟可能起初不肯顺从,后来被他诓骗说自己已经到京城找寻她的下落,却被他囚禁住,除非她顺从,否则将自己杀死。那李月娟竟因此软化了。

  他心头大震,情绪急剧波动,猛可脚下用劲,便想纵身进房,一掌将这些毫无廉耻义气的大内侍卫击毙!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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