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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八


  德贝勒见银鳝廖潜瘦长的身躯,笔直纵起,倏然一长身,真力贯在右掌上,“呼”地劈空打出去,猛然发觉敌人竟是直上直落,并没有向前扑来,这一下掌力虽足,但隔了六七丈远,怎样也伤不了敌人,正在错愕间,忽闻临风有极轻微的破风之声,到发觉时,已快打上身来。这时才听到后面有人低叱一声“打”,敢情是那飞鱼刺林渭从侧面纵起,身在半空时,一见舱顶敌人没有防备,注意力给银鳝廖潜引住,便在肚中暗笑,扬手发出早已摸出的飞鱼刺,一连五支,作梅花形发出,估量在一丈方圆之内,敌人无法逃出毒手。在飞鱼刺快要打到敌人身上时,才发声喝出“打”字。

  好个德贝勒,不愧是武林高手,这时临危不乱,蓦然向前面倒去,上半身已低垂舱顶外,但饶是这样,也不能避开作梅花形飞来那五枚飞鱼刺的前下面两根。只见他双脚后跟踢处,两枚斜射而至的飞鱼刺已飞上半空。这一下正是昆仑山名闻天下的“凤舞九天连环七式”中的一式。这凤舞九天连环七式早已绝响百年,不料会在清室王冑身上复见于江湖。想那飞鱼刺林渭如何晓得,这刻尚以为有机可乘,身形疾然冲下,手中鱼叉带起一道精光,一招“青龙探爪”,急刺敌腿。

  眼前一花,早已刺个空,却听银鳝廖潜惊呼一声,他身形刚好站定,却见人影一闪,那敌人正如飞凤回翔,姿势极为好看,身形并不急疾,却是无比迅速,还没有眨眼工夫,已到了面前。白光一闪,一柄精光耀眼的手叉子已划向持叉右臂。飞鱼刺林渭在这瞥掠之间,已认出这柄手叉子正是湖湘三水怪之一,银鳝廖潜的兵器,只不知怎的会在这瞬息间,到了敌人手中,而且还拿来对付自己。当下不暇思索,抽叉撤步,正想化招为“挑帘望月”,自保拒敌,哪知敌人身形闪处,带起一股风声,已飞越过头顶,落在身后侧边。

  飞鱼刺林渭听风辨位,鱼叉斜里从胁下刺出,却听船头的银鳝廖潜低哨一声,发出退却讯号,心中怦地一惊。

  德贝勒双眼露出怒恨光芒,当他双脚踢飞暗器之时,已经升起怒火,觉得这水寇太以阴毒,用这种手段来拾人性命。敢情那五根飞鱼刺均是打向身上各穴道,如果打上了,最少也是残废终身的重伤,教他如何不怒。立即使出凤舞九天连环七式的奇功来,浑身肌肉同时抽紧伸缩,真气正逆反复运行,身形已回翔而起。银鳝廖潜刚好身形落地,暗惊这儿怎会跑出这么厉害的高手,那掌力竟能打得这么远,虽然未曾负伤,可是已见出这敌人的功力,乃在自己之上。正在转念之间,敌人有如天外飞来,一掠而过,风声压体,不由得双叉急刺,一招“双蛟出水”,攻敌自保。猛觉手背一阵剧痛,德贝勒双手探处,直如仙凤拂翅,一下子夺得一把手叉子。银鳝廖潜退步不迭,但德贝勒根本志不在此,凤舞九天连环七式乃是回环运用,奇妙无比,已自折回舱顶。

  飞鱼刺林渭一叉从胁下刺出,听到退却之讯,还未转念,猛觉鱼叉被敌人捋住,运力一挣,却有一股潜力撞来,慌不迭松手弃叉,倒蹿飞退。

  德贝勒捽叉弃刃,身形跟着飞起,看起来并不急疾,却是比林渭快得多。在林渭折腰下插向湖中之时,飘飘然伸手一按林渭背脊,跟着退回舱面。

  银鳝廖潜手叉子一被夺出手,立刻发出退讯,自个儿已一跃下水,半点水珠儿也没飞溅。这时已伸头上觑,正好望见德贝勒伸手按了飞鱼刺林渭背脊一下,退回舱去。禁不住脱口低叫半声,在水中一蹿,正赶上飞鱼刺林渭“扑通”一声,掉在水里。这情形已显出飞鱼刺林渭身负内伤,连分水而下也办不到,立地伸手挟着林渭腰肢,向水底急泅潜走。

  德贝勒施展武林绝艺,立刻将敌人收拾掉,心中一阵畅快,方才一股怒气,早已消散,仰天打个哈哈,伸脚一扫,舱顶遗下的两件兵器,忽地飞掉水中。

  哨声落水声以及德贝勒自己的笑声,把水师船上的水军惊动,这时发现了船外的警哨已昏倒不动,更加声张吵嚷起来,霎时间举起大把灯笼,还有好多孔明灯,射出一道道黄光,四面照射,有几只船立即拢过大船,上来探看梁公子动静。

  德贝勒早回到后舱去,一任外面吵嚷,三人却管自睡下,一面低声说出内情。隔了片刻,于师爷由一个家人,打着灯笼进舱,见舱中只有三人,惊问道:“三位也醒了?徐师傅呢?他是到外面巡望么?”

  孙怀玉一骨碌爬起来,显然不怀好意地笑一下,道:“我们整晚没见过徐师傅,方才有两名水寇偷上船来,都打发了正想睡下,先生你便来了!”

  于师爷身躯震动一下,那双鼠眼,在三人面上溜了一周,才道:“方才有水寇?徐师傅他……孙兄的话,在下弄不大清楚……”

  德贝勒道:“于先生别惊……”他咽住一下,嘲弄地看着他,再道:“徐兄自傍晚上岸,至今未回来,他的随身包袱也带走了,这情形你可以估量一下。至于方才的响动,果真是有两名水贼溜上船来,已被我们打发走了,相信今晚不会再有什么事……”

  于师爷放心而又不放心地吁口气,不管他们嘲弄的神情,连忙行礼道劳,告了扰便退出舱去。

  孙怀玉见他有点狼狈,等他退出舱之后,忍不住打个哈哈,压低声音道:“这厮既是梁总督的心腹,害人的主意,恐怕出得不少,有机会还得弄点苦头给他吃,之后将他也除去……”

  小阎罗屈军嘘一声道:“隔墙有耳,这刻让他知道,究不是上策……”

  这里三人悠然笑语,却不知岸上一幢屋子内,这刻正是刀光剑影,杀声动地。

  原来当徐元盛一径上岸后,便匆匆穿过那热闹的小市集,在集外不远,几幢房屋建立在一个大园子之内,这里便是湖湘一位武林人物邵元的乡居,邵元早年是著名镖头,擅使一面铁牌,专破各种暗器,近年息居于此,因为昔年走镖,与关洛间镖行中人,都有联络,故此这次关洛来了好些武林中人,都憩足于他家。除了最末的一进是内眷居住外,其余两进,都拨出来给这些武林朋友歇宿。徐元盛走进大厅时,里面灯火辉煌,团团坐着七个人。

  当中须发已灰的魁梧个子是主人邵元,顺左边排落是个老者,目光矍铄,健壮异常,乃是双戟李照的师叔田光,手中托着一对铁胆,不住搓动,发出“啷啷”微响。接着是西凉派高手闵世华、薄公典两人,神手常公仲,徐元盛的师侄白亮,以及一个中年人,乃是田光徒弟谢超。

  徐元盛洒开脚步,直闯进厅去,紧张地叫道:“我发现她了……我发现她了……”

  众人都站起来,主人邵元首先问道:“徐兄发现了什么?莫非是……玄阴教的……”

  徐元盛道:“除了她还有谁,我……是说那白凤朱玲……”

  这话一出口,众人全都矍然相顾,耸然动容。徐元盛道:“她仍是乔装男子,在一只小船上,虽然到我命舟子划到船旁时,她躲进舱中去,并未曾对面看清楚。可是我知道定是她,鬼母座下一凤三鬼中的一凤……”

  神手常公仲叫道:“这个女妖真个碰上了,我们快去寻她……”

  田光厉声道:“擒住这贱人,将她的心挖出来,祭奠李师侄……”

  当下众人纷纷离座,他们谁都知道这敌人乃是强劲仇敌,决不能轻视,故此各各抄兵刃,检视暗器。白亮和谢超,一个是单刀,一个是丧门剑,这时先闯身前走,带引道路。忽见厅门站着一人,两道斜飞的长眉下,那双清澈乌亮的眼珠中,射出寒冷的光芒。

  白亮大吃一惊,当日在河畔柳村外,曾见过白凤朱玲一面,这时瞧得清楚,不是她还有谁人。不禁失声引吭叫道:“她……在这儿……”

  寒风吹起她的衣襟,显得十分文弱。雅致的形体,彷佛要随风而逝似的,谢超听到白亮一叫,明白挡住去路的正是欲得而甘心的仇人,当下手中丧门剑一摆,喉间吼一声,一招“魁星点头”,剑光闪处,分心刺去。

  白凤朱玲清瘦的脸上,泛起一丝冷笑,迈步左旋,谢超的剑尖擦身而过,她不待敌人收剑换招,身形倏然歪倒,闪眼间,却从剑底钻过,来到右侧。谢超身手本是不凡,但不识朱玲用的乃是鬼母独门步法,名为“游魂遁法”,当日大闹铁家堡,堡中群雄齐起堵截之时,就是让她以这一路游魂散魄般的遁法,东歪西斜,转眼脱出重围。这时,朱玲已贴近谢超身旁,几乎鼻息相接,幽香微度。谢超在不觉之间,被敌人走到怀中,焉能不惊,哪有暇领略麝熏微度的香艳滋味,这时势不能回剑伤敌,右手翻腕用那突出掌外两寸许的剑把,疾撞敌人“锁腰穴”,左掌也不封闭门户,改剑诀为拳头,猛捣出去。

  但觉眼前一花,朱玲又在他胁下钻了出去。谢超暗叫一声不妙,念头转动间,朱玲清叱一声:“倒下!”人影闪处,已俏生生立在厅内,手中持着打磨得锋利的丧门剑。而谢超则俯仆而下,重重摔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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