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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七


  ▼第三十九回 凤舞九天 水寇命绝 魂游一隅 远客胆摇

  德贝勒疑惑地瞧着他,问道:“徐兄离开这儿,到哪里去呀?”

  徐元盛道:“方才我遇见师侄白亮,据他说关洛有好些人南来,要查寻鬼母下落,以便乘隙寻那白凤朱玲,好替死去的李镖头报仇,此事与我大有关连,故此如今去与他们会合。这位梁公子,我不再侍候了。在下知三位都是非常人,可是最好离开他,因为我们方才得知何以骷髅党对他紧追不舍之故,这种人,实在不值为他卖命……”

  孙怀玉道:“徐兄可否将骷髅党寻仇的缘因示告我等?”

  徐元盛道:“那有什么不可的?据他们无意中得知,原来这姓梁的竟是仗着老子的势力,无所不为,去年偶过乡间,见到一个农女甚为美貌,当下便要带回府去,充作姬妾,可是这农女已配一个农家子,农女的父母岂敢违拗,便将聘礼退回那农家子,却不知这对未来夫妇,日常厮见,早有感情,故此那农家子大为不忿,立即找姓梁的理论,自然不会有结果,而且被殴一身,返家后气愤而死。不料这农家子竟是骷髅党五名匪首中,老二的侄儿,故当骷髅党老二知道之后,便誓要杀他泄愤,为了这事,骷髅党全部由黔滇潜来湖湘,直到侦知姓梁的去峨嵋朝山进香,便由老二和老四千里追踪,不料结果失手,而留在武昌的老大却因青楼纵酒,败露行藏,被新近再次出山的老捕头汤霖擒住……这便是大概情形。我一向以为姓梁的生长官宦之家,又是独子,不免受父母骄纵一点,因而脾气稍坏。既食人之禄,便忠人之事,于是一路舍命保护他,不料竟是这样的坏胚子,倒不如任他自遭孽报了,三位不致以为在下为人不义吧!”

  三人听了,方才知道内中详情,孙怀玉不由得懊悔地道:“这厮的确可恶,徐兄这样决定,足见心存正义,不为利动,我等万分佩服。”

  德贝勒问道:“徐兄方才提起鬼母,她不是在关洛间的碧鸡山立脚么?何以又会南下寻她下落?”

  徐元盛答道:“正是这样才奇怪,据说在不久之前,忽然有大队官兵进剿碧鸡山玄阴教的老巢。不知怎的,鬼母没有抵抗,而是闻风先遁,走个干净,根据蛛丝马迹,可能是匿藏在云梦附近,故此关洛的侠义道,分出好些人来追查玄阴教的下落。”

  他面上流露出不舍之容,可是大概约定时间已到,故此又有匆遽之色。孙怀玉道:“我们再打算一下行止,徐兄请先自便,将来到京师时,务请谋面,再把盏长谈!”

  德贝勒和屈军各各举手向他作别,德贝勒微笑道:“徐兄此去,自家保重,恕我等不送了。”

  徐元盛别过三人,径自下小船划向岸上,行色匆匆,料是不曾通知梁士伦。只见他在船中左右顾盼,忽然伸手脖子,紧盯着褚龄那面。接着他吩咐舟子几句,那小船便转折划向褚龄的小船。

  褚龄本来仍旧坐在船首,这时忽然钻回舱中。待得徐元盛的轻艇划到切近,篷舱中本来点亮的一盏油灯,蓦然熄灭,里面一片黝黯,哪看得出什么?

  徐元盛没有再逗留,径又折向岸上。三人在大船上看个清楚,不觉诡异相顾,德贝勒道:“那位褚兄一定认识徐元盛,为了不想见面,故而有这番光景。但不知为了何事,不肯相见?”

  孙怀玉道:“认识是无疑问之事,不过未必是好相识,否则……”

  德贝勒忽然截断他的话,手指着船外道:“二弟你看,褚兄的小船已泊向岸边,咦,他也上岸去了……”

  小阎罗屈军笑道:“你们白费心思,江湖上的行径,大都是恩怨相缠,永无了局,我们倒是赶快商量一下去留之计,决定到底与那厮同去武昌,抑是弃之而行!”

  德贝勒正要说话,舱中走出尖尖疲疲的于师爷,他一径走过来,搭讪着些闲话,一直到他们觉得太晚了,便回到后舱去。

  这时,不觉已近三更时分,于师爷已回舱中。德贝勒皱眉道:“这儿前不靠村,后不近店,我们即使想走,也没有去处,不如到长江再说,或者一路无事,便同往武昌无妨!”余下两人听了,觉得也是道理,便各各预备解衣安寝。

  德贝勒忽然张目仰望,口中嘘了一声,示意两人别做声。小阎罗屈军站起来,那意思是想出舱去,德贝勒一把捋住他臂膀,悄声道:“你别出去,留神怀玉,我出去看看……”不等他说什么,伸手将衫尾掖起腰间,跟着向舱壁上悬着的油灯,虚扇一掌,那灯应手而灭。

  屈军心中大为悦服,忖道:“这油灯相距五六步之遥,二爷竟能随手扇灭,这功夫比之任何武林名家,不见得会逊色,如若用宫中高手相衡,则比之我见过的雪地双鹰周佐,也是在伯仲之间,这种身手的确惊人,可笑我以前老不发觉,日后定要问问他,这一身绝艺,是打什么地方学得的!”

  他一面忖想着,一面移步过那木榻,孙怀玉正想下床,让他一手按住,悄声道:“贝勒爷吩咐我们别要出去,你别往外闯……”

  这当儿,德贝勒已宛如一缕轻烟,打侧面舱门闪出船外。按道理他本应直往中舱,因为情知徐元盛已走,船上已无别的会武功的好手,故此梁士伦的处境,最为危险。可是此刻他们都知道梁士伦的恶行,便不去管他死活,只忙着查探究竟是什么人夜闯官船。

  舱外冷风扑面,天上没有星辰,也没有月亮,黑漆漆一片。不过四下樯桅高悬的风灯,却照亮了整个湖湾。四下除了水声涌溅在船只底的微声之外,便无其他声息动静。德贝勒记得这船舱顶相当高,在船舷和船舱间有一片暗影,这刻闪出舱外,立刻隐蔽身形在暗影中。更不怠慢,脚尖微垫,身形已沿着船壁直游上去,宛如一只大壁虎。不过这舱仅仅丈许高下,故此在垫步那一下,已到了顶端。他探出半截头颅,张眼四觑,只见舱顶上站着两条人影,都持着兵器,正想向前舱那边纵去。

  在四面桅灯微光照射之下,但见这人的衣服紧贴着身躯,没有衣襟,像是整套的紧身衣裳,身形移动间,发出闪烁光芒。德贝勒虽是长居北地,这刻也有想出这两人穿的乃是紧身水靠,大概是从水中来,故此身上的水珠,映起光芒闪烁。一个身材瘦长的手持两把两尺许的手叉子,一个是横提着精钢鱼叉,三件兵器也是闪闪发光。

  德贝勒忖道:“这两人是水寇了!但何以这般大胆,公然在舱顶走动毫不忌惮四面水师的哨卫?他们和姓梁的又有什么过节呢?”其实这时水师船上轮值的四名警哨,早让人弄倒,失去知觉了。

  两人转眼间纵到舱顶上,德贝勒四望并无其他敌踪,当下飘身下舷,闪电般从暗影间转到前舱去。

  那两名水寇飘身落在船头,轻功竟也甚是佳妙,脚下的官船毫无动静。他们真个大胆,疾速而又轻灵地撬开前舱门,闪身进舱。舱中壁灯未熄,照得清楚,六七名家人,横七竖八地睡倒一舱。他们相顾望了一眼,那瘦个子微微摇头,手叉子指指中舱。

  德贝勒在窗外看得真切,念头一转,觉得那梁士伦虽是不肖,可是究竟在自己羽翼之下,不应让他遭人毒手。当下身形忽起,如怪鸟盘空,倏然落在前舱和中舱之间的通路处,那儿也不过是三尺来宽的地方。

  前舱通过这边的舱门忽然打开,德贝勒早藏身在门边,这时鼓气向门内吹一下。那瘦个子正待出舱,忽觉一阵冷风劲扑眼鼻,力量强劲得奇怪,像要封住自家呼吸似的。

  他禁不住低哼一声,伸手拦住另外那人,趑趄一下,蓦然转身,扑奔那边舱门。忽见那扇舱门,无风自动,悠悠关闭。这时,另外那手提精钢鱼叉的汉子,也知事有蹊跷,同时止住身形。

  两个人在油灯光下,商量地对望几眼,持鱼叉那汉子,腾出左手,掏出几枚鱼骨头似的细小钢刺,这种暗器名为“飞鱼刺”,喂有极厉害麻药,可以在水中使用。

  瘦长子想起兵法中所谓虚者实之的道理,手中手叉子指指已闭上的舱门,另外那汉子点点头。便一同踅近门口。这汉子倏然用鱼叉推开舱门,瘦个子早有准备,伏身贴他急窜而出。那汉子也跟着一溜烟似地纵出门外,两个人这时正是浑身都打起十二分精神,提防暗算。

  两人在船头稳住身形,放眼四望,只见四面桅灯隐隐,水波喋喋,哪有敌人踪迹?那提叉汉子灵机一动,用叉指指舱顶,自个儿却倏地往左侧绕去。德贝勒这刻果然伏在舱顶,心中正打算如何施用个下马威,把这些水寇吓走便算。

  刚才他很容易地戏弄这两贼,于是便生了轻慢之心,低估了两贼的能耐。哪知这两贼均非弱者,那瘦个子持手叉子的,乃是洞庭帮副帮主银鳝廖潜,昔年与毒蛟林源和现在隐于太湖的灵龟伍陵三人合称湖湘三水怪,名声赫赫。虽然陆上功夫总不比水底高明,然而加上百战经验,那种机智便难以衡量。至于那提叉汉子,则是毒蛟林源的亲侄子飞鱼刺林渭,为人素常出名阴毒,自从传了林源的飞鱼刺之后,不知用来暗算过多少人,故而以这暗器得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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