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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三


  火狐崔伟沉吟半晌,才开口道:“为了我那已故世的兄长一点血脉,说不得要走一遭,探个水落石出,方始甘心!这事我自己准能办好,你不必插手多管!”

  许霖道:“你不熟滇西地形和民情,孤身一人太以犯险。我镖局虽然有点事,但可以多派别人做……”

  火狐崔伟摇首不迭,坚决地道:“你的热心我领下便是,但你真个无须和我一同去,一来镖局的事要你料理,二来我有这把年纪,难道不识人心好歹?再则你也不便出面,为镖局树立强敌。我一准于明日动身,就烦你设个法儿介绍那老人,好得他指引道路。”

  黑龙鞭许霖低头想了一会,觉得也有理由,便抬头道:“那么你要多加小心,如遇着阴棠,最好不要动手。至于那老汉一事,我有点信物,你拿了到那苗村去,他的名字是劳越,你寻问找到了他,将这信物让他看看,他便会掬诚相告一切,或者亲自引路。”说完,递了一面四指宽的竹牌给他,那竹牌上面刻着好些奇怪花纹。

  崔伟随口问那劳越的来历,许霖道:“这劳越并没有什么来头,只因他前些年常来昆明做点小买卖,有一次让人欺骗了,我代他出头,替他出了口气。故此他将这条饰物给我做信物,说明如有差遣,用以为信符。我想他是滇西苗族,自然熟悉地理,你去找他引路是最好没有了!”当下他又把劳越居住那苗村的走法,详细告诉崔伟。

  翌日,火狐崔伟便匆匆动身,除了肩上一个小包袱,包着些洗换的衣服外,别无长物,甚至兵刃都没有。倒是得到另外一个镖头,送给他一瓶药末,说是专治毒瘴山岚的灵药,只要抹一点在鼻孔,便不怕那种岭峦深谷的瘴气。

  他沿着大道,一直向大理走去。只走了两个时辰,前面已经没有象样的道路,路程十分崎岖,间或经过谷涧小河时,那些桥梁都是用铁索或巨藤悬空吊过,人一走上去,摇摇晃晃的,十分惊心动魄。不过以火狐崔伟的身手,当然不放在心上。沿途常常碰见许多装束古怪奇特的猡猡族或夷人。不过这些苗夷都多半与汉人熟习了,彼此相安无事。一直走到傍晚时分,他在一处夷人村落处憩脚,那儿也有好些汉人聚居,他在一家卖茶的小铺,寻着条板凳坐下,喝着苦涩的沱茶,一面吃些干粮。

  忽见二十多个精悍的武士,头上一色插着一小簇红色的羽毛,各持精光耀眼的苗刀和标枪短矛等,昂然走过。当他们穿过这村落时,所有的人都远远回避开,显见害怕之色,连那些汉人也不例外。他心中正在纳闷,那个开茶店的汉人咕哝道:“这群杀胚早点让猛禄家杀光就好了……”

  火狐崔伟连忙打听,才知道这群武士乃是一个名叫乌角的苗人头领的手下。那乌角身强有力,腿健善走,加上十二支百发百中的短矛,暴虐凶桀。最近又不知怎样学到一种火药暗器,更添些威势。那汉人所说的猛禄家,乃是另一苗族之长,本人的武艺比乌角更强,而且族大人多,和乌角是世仇,一向将乌角压制住,不敢胡作乱为。但近年年纪已老,加上乌角又学到火器,动辄便是烧村之厄,于是反而不敢惹乌角,但乌角仍不敢惹他,变成对峙之势。可是乌角手下却强横得多了,附近的村落,都让他们欺凌暴虐过,不过由于没有组织,而且也没有人能和乌角对抗,只好任他家横行。那时候清廷因吴三桂之叛削平未久,对这边夷之地,较为姑息纵容。关于这些恶霸横行之事,更管不到。那些无力反抗的人,只好茹苦含辛,再没别的法子。

  只见那群武士,放肆地散漫乱闯,其中一个忽然推破一座茅屋的一角,茅屋钻出一个老妇人,向那武士大声数落着,番语叽里咕噜,却不知她说的什么。有几个武士走过去,嘈杂之声大起。这一来,所有武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茅屋前,都不曾注意到对面村口走来两个高大的少年,这两少年腰间都插有一把长刀,背上还插有几支标枪,身上所涂的花纹,十分夺目。茶店老板喜道:“啊!猛禄的二儿子土加来了,另外那个是土加的好臂膀司弟加……”

  这时有个武士狂暴地伸臂一推,把老妇人摔在地上,另外有人一脚踢去,老妇人被踢得大叫起来,但声音仍显得不畏惧他们。

  土加和司弟加已走到那群武士后面,因为身材高大,垫脚便看清楚是怎样一回事。土加大喝一声,双臂插向武士群中,倏然分处,那群武士已波分浪裂地开了一条路。一见是土加和司弟加,都退后许多步,纷纷举起手中兵刃。土加已冲入核心,旋风般提腿一蹬,两个动手打人的武士,其中一个吭声一叫,让出丈余。那一个要退开时,被侧边的司弟加一拳,仆出寻丈。

  老妇人从地上爬起来,凶残地指着那群武士大骂,而土加和司弟加两人,都立地铿锵连声抽刀在手,迎着那群武士。

  火狐崔伟肚中喝声彩,想道:“这两个少年气力好大,身手也敏捷,可惜没有高明指点,不然也许能够成器!那老妇人想是和猛禄家有瓜葛,所以不怕乌角的人。”

  眼看战事一触即发,心中捉摸着届时要不要出手助两少年一臂之力,却见那群武士,虽是刀矛并举,却不敢迫过来动手。两少年大约因为人少势寡,也没有扑前,于是双方僵持着。

  他早看见一个立在最后的武士,转身如飞奔出村去,暗念道:“这家伙想是勾兵去了!其实这么多人,还怕两个少年么?”哪知土加和司弟加两人,乃是出了名的力士,威勇殊甚,乌角的武士久闻其名,此时便不敢倚仗人多而进攻。加之土加是猛禄的儿子,伤了他或者会受乌角的处罚,因为乌角至今尚不敢自个儿公然和猛禄翻脸挑战,只由彼此手下闹些纠纷而已。若是伤了猛禄的儿子,事情便闹得大了!

  片刻间,陆续有四五人飞奔进村来。茶店老板惊道:“不好了,乌角的儿子盘支和乌角的大头目各吐也来了,土加快走呀!”可是土加和司弟加哪知道这老板的着急,虽见援兵奔来,依然傲然屹立。

  火狐崔伟微微一笑,从地下捡起好些碎石,捏在掌心,密切注视局面的变化。只听后来那几个人中,有个面目凶悍的汉子,暴叱连声,手中苗刀一挥,径扑土加。乌角的大头目各吐见盘支出手,也自挥动短矛,便向司弟加刺去!

  旁边那些武士大声吶喊着,替盘支和各吐助威。在崔伟眼中,这两对厮拚简直乱无章法,只是凌乱而凶猛地刺击砍劈。不过因为打斗的经验多,故此手急眼快,刀来矛去,打得相当热闹。土加和司弟加两人都以气力雄浑见长,手中长刀硬拿硬砍,只十几个照面,盘支和各吐都渐落下风。

  乌角手下的武士们发一声喊,一窝蜂地拥上去,分向土加和司弟加凶狠砍劈。茶店老板忍不住怒骂一声“不要脸!”自个儿站在棚角生气。

  崔伟估量自己再不出手相助,那两个少年一下失手,便要落个血染苗村。当下一振手腕,掌中小石粒连珠射出。须知火狐崔伟以火药暗器驰誉江湖,要是他的暗器手法不高明,则无论他的火器再厉害,碰见了高手也是徒劳,可想见他的暗器功夫实是高人一等。

  土加和司弟加正因多人拥上,显得手忙脚乱地招架着,奋起神勇,磕飞了两三件兵刃,又砍翻了数人,但当不得人多,情势十分危殆!忽然长刀过处,竟同时磕飞了几把苗刀,两人又复健腕齐翻,向两个武士砍去,那两人竟不会动弹,任他们劈了一刀,还屹立不动!他们都不暇思索,两柄长刀转身磕架,又打掉几样兵刃,眨眼之间,敌人只剩有限几人还持着兵刃的。

  他们还未发觉,两柄长刀如蛟龙出海,蓦然朝盘支和各吐剁去,只见敌人已无兵刃在手,却仍是前扑的式子,呆身待戳,这时刀去如风,即使此刻发觉敌人不会躲避的原因,也收不住势子。

  猛然“当当”响了两声,他们两人同时觉得手中长刀让什么猛撞一下,竟自偏斜了方向,戳在别个武士身上,不觉大惊。原来他们都知道自己气力奇大,对敌时横砍直劈,绝未有过让人家将刀磕斜格开一旁的。此时不但被人打歪了疾劈如风的长刀,而且人影也看不到。当下不约而同地抱刀一跃,相背着站在一旁,扫目看时,只见茅屋前遍地兵刃,那么多的武士,有的卧在地上,有的瞪眼斜跨,有的举刀欲劈,势子各自不同,却是动也不动,直如泥塑木刻。

  他们几曾见过这情形,更不会知道这是火狐崔伟用内家功夫“含沙射影”的暗器打法,将这一干人都点住穴道,再也动弹不得,至于末后磕歪他们长刀也是被崔伟用重手法,将他们的力量化掉,改了方向,这原是内家四两拨千斤的巧功夫,并非那两粒小石暗器,含有如许劲力。

  两人诧异地垂下长刀,逐个检查那些不动的武士,发现不到任何伤势,便禁不住搔耳抓头,惊诧地讨论起来。剎那间,村落中已有许多夷人钻出屋来看,当他们知道并非由于土加及司弟加的力量,而使这一干武士不会动弹时,其中有两三个人竟然跪下,向空叩拜神仙法力。这等无知识的苗夷,极为迷信,当下许多人也糊里胡涂跪下叩拜。土加和司弟加寻不出缘故,匆匆走出村去。

  火狐崔伟暗皱眉头,想道:“被这许多人围拢着,我已无法解开他们的穴道,怎生是好?土加他们何以匆匆离开呢?”回头看时,茶棚中阒然无人,连那老板也走去看热闹了,他眼珠一转,掏出几文钱,放在桌上,径自洒开脚步,向土加两人背影追去。

  他遥遥吊着两人背影,暮色渐渐四合,风势更加强劲,吹得他衣衫飘飘。走了五六里路,遥见一个大村落,背山屹立,村外都围着高大的木栅,木栅门前有两个苗人持矛守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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