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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二


  ▼第二十回 毒手称七煞 一线亲情寻下落 苗峒列双雄 余生风烛畏风烟

  上章说到程通说出一番话,令火狐崔伟瞠目结舌,做声不得。原来程通表露出的态度,一若煞有介事似的,郑重地道:“崔老前辈你不是外人,在下方敢说出来,对面那间万通镖行,新近发生一件事,本来彼此同行,而且他们又来拜会过我们的许霖师傅,请我们这边暂时不要传扬出来,可是你老是胡老东家的好友,彼此自己人,我才敢说的……”

  火狐崔伟想道:“原来川滇是由黑龙鞭许霖主持局务,我差点让这小子蒙骗啦!正怪道没羽箭胡春生怎么让这籍籍无名的后辈独当一面,哼!”

  只听程通继续道:“万通上个月保了一批贵重的货物,经滇北往大理,谁知在川滇交界的金沙江上游处,让一个苗女赤手空拳截劫了。当时护货的镖师有柳南平、何铎等人,却被那苗女打个心服口服,回头就走,后来万通的东家,峨嵋派的好手万山雄赶到,往出事地点一查,发觉百数十只牲口车辆还在原处,货物则全部失踪。正想不出所以然,哪知第二天,那些货物忽然全部送回,半尾儿也没缺少或毁坏。现在他们正全力访查那苗女来历和为什么劫夺镖车之后,又将货物送回。你老说这桩事算不算新鲜!”

  崔伟不觉暗自生气,瞠目结舌,因为这事听来与他所欲知的事,好像全无干系,如在往常,他自然会觉得十分耐人寻味。只是这时他心中只被一种思想填满,便是要查出他侄子全家暴死失踪之谜,程通所说的话,既与他想知的事无关,况且他又完全不认识万通方面的人,所以暗自生气起来,甚至大为不满程通方才令他误会那种郑重的态度。当下他微微显出不耐烦地道:“镖局发生事情,那是常有的呀。对了!许霖出门了么?”

  程通碰了个软钉子,仍不气馁地道:“许师傅前两天去了昆明,我说崔前辈你有所不知,万通的东家万山雄是当今峨嵋掌门太清真人的高徒,不但本人武功高强,而且以峨嵋派的声威,谁敢与他万通开这种玩笑?何况柳南平和何铎两人,乃是南方极有名气的镖头,这次同时栽倒在一个苗女手下,想想就够惊人了。据柳何两位镖头回来后说,那苗女出手奇诡毒辣,其中搀杂了不少峨嵋招数,竟摸不出是何来历?只因她用纱帕裹着脸孔,故此看不见她的相貌,身材甚是高大丰满,极为动人。这个截劫的角色,已够令人奇怪了,况且她后来又神不知鬼不觉地将货物搬回,那么多的东西,也不知是怎样搬运的!这种种情形,总不是普通江湖道能够做得到的吧?”

  火狐崔伟点点头,引起一点兴趣,答道:“普通江湖道的确办不到这桩事,但越是这样奇妙莫测,谜底越易揭破,也许万通他们局中人,已有了成算。我们局外人觉得玄妙缤纷,各自推测,其实徒费心力!咦……”他忽然想起什么事,冲口惊叹一声,本来想说,但看了程通那张黑面一眼之后,忽又忍住,支开话题,淡然微笑道:“老朽还要请问程师傅一事,未知许霖几时回此地来?”

  程通想了一下,道:“许师傅前天才动身,相信要过十天八天才能回来。”

  火狐崔伟故意失望地道:“啊!那么恐怕会晤不着了!”

  他们坐在店里,却可以看见对面万通镖局的情形。万通的店面比这边大得多,可是阒然无人,显得十分冷清,崔伟问知万山雄只在出事不久,来过此地一趟,之后便带了许多人,到昆明去了。在南方数省,万通比镇远的名声大得多了。当下再闲聊一会闲话,便告辞出来,看看天色,已是巳午之交。本想到李掌柜处,转念想道:“许霖现在昆明,我不如也到昆明去,反正在此地已探不出什么消息,不如沿途顺便访查,或者会发现些线索也未可定!”

  主意决定后,便一径走出这小城,一路上渡过金沙江,只见江水峻急,不利舟楫。三天之后,便到了昆明。他一生行踪遍历全国,但未曾来过昆明,一路问询着,寻到了东门镇远镖局,果然晤会着许霖。

  许霖年纪大概三十五六,长得方面大耳,体格魁梧,使人有率直磊落之感。一双眸子炯炯有神,流露出精悍之气,举止矫健有力,乃是没羽箭胡春生退休时,其徒妙手人熊雷远所罗致的一把好手,关于南边的业务,就全交给他主持,倚重可知。

  火狐崔伟在他出道时,曾经帮过不少忙,因此许霖十分敬重他。当下忽见他光临,喜出望外,一把拉住他,亟口叫道:“崔老师,是什么风将你老吹来,走!我们先喝一杯……”不由分说,拉了崔伟便走。

  这两人同一性情,想到就做,毫不矫饰,所以彼此甚是投契。火狐崔伟让他拖着,走到一间酒楼,拾梯上楼,糊里胡涂坐下。抬眼看时,只见楼外烟波荡漾,堤陌纵横,游艇如梭往还,风景绝美,不觉失声赞叹。问了许霖,才知是昆明城内的翠湖。那风光竟如置身于西子湖畔。这一来满腹心事,一身风尘都忽然涤掉。

  两人各自一杯在手,谈了些别后的话儿后,火狐崔伟便将自己侄儿一家离奇失踪暴死之事,以及自己访查不得要领的经过,和盘托出。

  许霖面上微微变色,失声道:“啊!那家姓崔的真料不到是自己人,当时我也在安仁城,已料到其中缘故,只因事不关己,便省掉闲事不管。到如今屈指已有年半,恐怕你侄儿及侄孙都没有命儿啦!唉……”他烦得拍一下桌子,惹得隔座的客人们,都扭头来看他们。

  火狐崔伟举手止住他道:“你别忙,是死不能活,天命如果注定,也无法挽回,你可无须替我难过。关于此事,后来我听你们镖局那位程通师傅提起对面万通镖局发生的事时,使我触起回忆,我们各自用筷子沾水写在桌面上,看看我猜得对否?”

  许霖点头照办,两人各自持筷,沾着水在桌面上写了几个字,写完后互相看时,不觉抚掌一笑。原来火狐崔伟写的是阴棠两字,许霖写的是姹女两字。

  许霖道:“你说的是七八年前旧事,如今又有不同哪!”

  火狐崔伟愕然问道:“什么改变,难道她……”

  许霖道:“这阴棠本是峨嵋苦庵青师太的弃徒,这点你自然知道。但近年那阴棠的女儿阴无垢已经长成,还有一个女徒苗女榴花,这两个小妖精都长得长身玉立,十分美艳狐媚,都传了姹女迷魂大法,在金川以至滇西一带,搅出不少风雨。只因阴棠深得峨嵋青师太嫡传心法,在武功方面已具上乘造诣,加上本身妖邪之术,武林中人都不肯去和她结梁生事。听说那两个小妖精已尽得阴棠真传,真个如虎添翼。

  前年崔家一案,我从那仵工所说的情形,知道崔娘子乃是受七煞手点穴功夫送了命,之后再挂在绳子上。方今天下只有峨嵋青师太独门七煞手点穴功夫,青师太已经物化,峨嵋三老也仙去了,除了阴棠一脉,谁还识七煞手的功夫?听万山雄说,连他师父太清真人虽是峨嵋掌门,也不懂这七煞手功夫,只知道受七煞手之伤后大概情形,我因此也知道了。崔娘子的死状,与七煞手所伤的情形一样,故此那时我便推想到她。你又怎会联想到阴棠身上的呢?”

  火狐崔伟道:“本来我绝不会想到她,因程通说起万山雄是峨嵋好手等话,后来又有女子劫镖等,使我忽然记起峨嵋派的她。你大概也知那阴棠天生艳骨,一双媚眼更能勾魂摄魄,当年她无意得到姹女迷魂大法,一时好奇,其实也是天生淫荡禀赋,便向师叔玉尺仙童施展出来。玉尺仙童虽然是峨嵋三老的小师弟,辈分和武功都超绝凡响,却受不了阴棠的邪术,破了元阳。这事经青师太发觉后,长叹一声,将阴棠逐出门墙,玉尺仙童羞愤自尽死了……”

  许霖忽然截断他滔滔不绝的话题,追问道:“啊呀!我可不太清楚阴棠的出身,既是这样,那青师太本以戒律严明著称江湖,何以只将阴棠逐出门墙便算数?任让她流毒人间?”

  火狐崔伟耸耸肩头,道:“事后有人问过青师太,她只说一切是孽,也没有解释。但也有人说,青师太说当她收阴棠为徒之时,已知她天生狐媚淫骨,将来定会以色相为祸人间,但青师太自信人定胜天,欲以大愿力化解此孽,哪知终于不免,便逐她出门墙,自行应劫。两说却不知孰是了。此后阴棠流落滇西之间,倒不曾作甚么大恶孽,只不时勾引壮男,却未闻伤人性命之事。不过我想起那侄儿长得儒雅风流,又是一肚子学问文章,端的如玉树临风,他之失踪也许与女人有关,但南荒一带,只有这一号女妖要勾引男人的,于是硬给扣在阴棠身上。现在你既有此一猜,倒是让我误打误撞猜着了!”

  许霖举杯邀他干杯,两人一仰脖子喝下一大杯。许霖舔舔嘴唇,笑道:“你此来正好遇着万通那档子事,他们也在暗查究竟是否阴家所干的事,我可以替你打听些情报,再定行止。”

  两人盘桓对饮了好久,才动身回镖店,许霖替镖店中几个得力镖头引见过崔伟,请他们代为招待着,自己便匆匆去万通探消息。镖店那些人都听闻过崔伟名头,又知他是老东家胡春生的知友,哪敢怠慢,都向他请教着,崔伟性本喜友,又有一点酒意,打开话盒,一聊便大半天,心情更加畅快。

  傍晚时分,许霖回来了。他见多人在座,便使个眼色,绝口不提此事,火狐崔伟焉有不明之理,便忍耐着不去问他。一直到晚饭用毕,各自归房安寝时,许霖来到崔伟所居的卧室中,挑灯夜谈。

  崔伟道:“你这一趟得着什么消息?快说出来,别把我闷死了!”

  许霖道:“消息倒没有什么重要可说的,只从万山雄口中,得知阴棠巢穴地点。原来阴棠早已定居在滇西一处名叫黑甸砦的苗人砦寨中,那儿正好坐落在怒山山脉群峦丛岭之间,地势高峻险隘,蛇兽出没,不容易走到。那儿的苗人,都奉她做仙娘,大约是她识得一些邪门障眼法之故。那黑甸砦我未到过,但那附近的一个苗村中,却有个老头相识,可请他带路,你看此事怎样办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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