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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二〇


  傅源道:「老前輩想必不是剛剛才到,自是早就知道那房中的情形?」

  竺公錫道:「不錯,智度僧不自量力,竟想增強桓宇內功來與老夫作對!」

  傅源問道:「然則老前輩何故容忍他們?」

  竺公錫道:「老夫一來不肯乘人之危,二來故意讓他們成功才行出手,好教他們心服口服!」

  傅源心中的感動又生,這時更加佩服,上前恭恭敬敬行了一禮,說道:「老前輩果然是天下第一高手的風度,堪作後輩典範!」

  他說得極是真誠,竺公錫反而一怔,但覺目下如若出手殺他,實在太不好意思,但若是白白放過了他,又於心不甘。

  念頭一轉,已有計較,冷冷道:「老夫對你甚有好感,你只須把你師父遺著下落說出,我不管取得到取不到,自後我不為難於你!」

  這條件在竺公錫來說,實是優越無比,但傅源卻毫不考慮,道:「晚輩豈敢貪生怕死,說出師門秘密?老前輩休想提這話!」

  竺公錫哼了一聲,說道:「既是如此,老夫只好下手。雖然不取你性命,卻須囚禁起來……」

  他等一下,待得對方有餘暇運功戒備,這才踏前兩步,招手說:「動手吧!」

  傅源早就存一拼之心,生死之念早就置於度外。這等高手相爭,自是搶制到先手者大佔便宜。竺公錫的身份武功不比尋常,更不能不全力搶先。當下應一聲遵命,出掌迅攻。

  他一出手就使出本門龍魂虎魄功,雙掌一作虎爪之形,一作龍爪之形,迴旋連環劈去。掌力呼呼作響聲中,霎時間已攻了三招之多。

  竺公錫雙腳不離原地也不舉手封架,單只以身體搖擺俯仰,便反迫得傅源的招數每當快要劈擊中他身上之時,便自行撤回。原來他武功已臻上乘的境地,這等搖擺俯仰的動作之中,已暗寓反擊之勢,迫得傅源無法不收回掌勢,另行發招進攻。

  他暗是察看傅源的手法功力,發覺極是精妙奧厚,當下又驚又妒,便不肯出手,以便瞧瞧司徒峰晚年還有什麼新創絕藝。

  傅源奮力狠攻,一連發出十二招之後,竺公錫才移動腳步。只見他東躲一步西閃一步,極是古怪。每一步都踏到他極難轉勢發招的位置上,心下大驚,發了七八招,便跳出圈外,說道:「我很想一想……」

  竺公錫傲然道:「這是老夫近年秘創的反天逆地步,縱是司徒峰復生,也難破得!」

  傅源沉思許久,說道:「晚輩隱隱感到有法可破,但一時想不出來,老前輩若許我跟別人商議一下,那就說不定了。」

  竺公錫揮手道:「去,去,老夫等你。」

  傅源迅快奔回到房中,葉婉撲入他懷中連連道:「哎,你終於回來啦!」傅源微微一笑,說道:「若是我不幸死在竺公錫手底,你便如何?」

  葉婉毫不遲疑,答道:「我不論是以自己力量或借別人之力,都要替你報仇,然後才到黃泉下找你……」

  傅源大是欣慰,心想得到這麼同生共死的紅顏知己,此生再無遺憾。當下說道:「這麼說來,你全力護衛令師他們才是正理!現下我災難未退,如此這般之下,他才讓我回來商議!」

  葉婉驚道:「竺公錫的武功天下第一,這反天逆地步法既是他獨創秘技,誰能破得?」

  傅源說道:「但我心中隱隱只覺得有破法,想是在先師遺著中曾有涉及,可惜一時想不起來!」

  葉婉愁道:「這便如何是好?」忽見智度大師和桓宇兩人手掌各自分開,智度大師緩緩睜開雙眼,桓宇卻仍然不動。葉婉大喜道:「行啦,大功告成了!」

  智度大師緩緩道:「他還須繼續用功,何時才功行圓滿,尚未可知。不過這刻大聲叫喊也不妨事,桓宇正在潛神內視中,身外一切全不聞聽!」

  葉婉連忙把傅源來歷簡略介紹了,又說出竺公錫在外頭等候之事。智度大師那麼修養多年的人,聽到竺公錫三個字,也不覺變顏變色。過了一陣,才恢復平靜,沉吟道:「奇怪,他既是早就得知老衲和桓宇在此,為何竟不驚動我們?」

  傅源道:「大師既是以前與他相識,恐是他念著舊情之故!」智度大師搖搖頭,說道:「這裏面牽涉複雜,一言難盡,總之,他該當向我下手洩恨才是!」

  葉婉急道:「你們別談這些,快想個應付法子才行!」智度大師輕嘆一聲,說道:「老衲眼下真元大損,縱是出手,也無作用!」

  傅源道:「他那反天逆地步法,果是萬分神妙,所踏的方位無一不是大大違悖道理,教人既無從預測,也無從繼續發招攻擊……」他沉思一陣,自言自語道:「是了,破法一定是在師父遺著的相因篇中,可是我學力未到,實是難以悟出應用破敵之法……」

  說到這裏,只聽竺公錫的聲音遙遙傳來,說道:「想出破法子沒有?」

  傅源咬咬牙,道:「我出去擋他一陣,你們三人速速離開此地,免得同遭毒手!」

  葉婉道:「這回我可以跟著你啦!」說罷向他微微一笑。傅源十分感動,默默望住她,四目交投,無限深情摯意都從眼中互相吐露領略。

  智度大師起身出房,傅葉二人發覺時,他已走出院子,連忙追出去。葉婉叫道:「師父,師父你走吧……」智度大師應道:「故人光臨,老僧豈能不親出迎接。」

  竺公錫冷冷道:「別亂扯關係,咱們算不了什麼故交老友!」

  智度大師上前去合什道:「公錫兄丰神如昔,足見武功精進,想可與天地同壽!」

  竺公錫不言不動,神態甚是陰冷沉鷙。過了片刻,才道:「有時候活上一年還不如活一日……」

  智度大師心中一驚,忖道:「想不到他對素心情癡至此,這話分明說是能與素心過上一日,比獨自活一千年還好得多。唉,我和尚今日劫數難逃了!」當下問道:「既是如此,公錫兄何故連日來竟不驚擾貧僧?」

  竺公錫冷冷道:「我要取你性命的話,易如反掌。我倒要瞧瞧你能造就出何等樣之人來與我作對?但這都不關事,你若不是在房中掛上素心的肖像。哼,哼,諒你早就活不成了!」

  智度大師呆了半晌,想起自己對沈素心一生薄倖,但直到今日她死了之後還得到她庇蔭,不禁慚愧悔疚之極,兩行老淚直淌下來。

  傅葉二人在一旁見老和尚淚湧如泉,都不知是何緣故,都驚得呆住。

  竺公錫舉步向院落走去,傅葉二人忙忙拉了智度大師跟去,入得院中,只見竺公錫已掀起房簾,站在門外,像具石像似的凝望著房內的肖像。

  傅葉二人生怕他趁勢入房傷了桓宇,齊齊舉步上前,卻被智度大師伸手攔住。這老和尚一面用大袖拭淚,一面低聲道:「別打擾他,我往日只道他心梟手毒無一可取。誰知他才是這世上真情至情之人!」

  竺公錫呆站一會,黯然垂頭,退落院中,喃喃自語道:「素心啊,司徒峰也死啦!斯人一死,我不但失去武功對手,連情場上也一般荒涼寂寞了!」

  葉婉低聲訝道:「師父,他只把司徒大俠當作情場之敵,你呢?」智度大師搖搖頭,說道:「你不懂的,他們傲視天下,誰都不放在他們心上,為師雖是素心的丈夫,但他們只重視素心的心意……」這老和尚言下之意,也自認不足當得竺公錫、司徒峰二人的情敵。

  傅源皺眉道:「我也不懂!」智度大師寂寞地微笑道:「待得過了中年,慢慢就懂啦!」

  竺公錫轉過頭望住他們,冷冷道:「算你這話說得有理,今日饒你一死!」

  智度大師道:「貧僧根本不把生死之事放在心上。」他說得甚是緩慢,口氣中卻十分堅決,一聽而知發自衷心。竺公錫道:「這話靠不住,我有一種死法,諒你決不敢試!」

  智度大師霜眉一皺,尋思片刻,才道:「你可敢賭一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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