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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四〇


  当下点头道:“可以,但你先把消息透露,让我决定值不值得作此牺牲……”她说话之时,美目流盼,风情万种,极是动人,原来是已经施展迷功。

  廉冲目不转睛地瞧住她,眼中吐出欲焰,比之他往常的冷漠大不相同。他满怀信心的道:“使得,这消息是,令尊目下暂时停止受刑。”花玉眉高兴得跳起身来,道:“真的?”廉冲道:“当然是真的,唉,在下为了樱唇一吻,竟不惜纵虎归山,放走大敌!”他意思说花玉眉没有焦虑以后,智能恢复常态,便等如放虎归山,纵释大敌一般。花玉眉喜孜孜的走到他面前,面庞微仰,做出等候被吻的姿态。

  廉冲见了她的媚态,心迷神醉,一伸手环抱住她的纤腰,低头向那两片樱唇吻了下来。

  花玉眉施出迷功,制住廉冲心神,此刻双手分别按在他双胁下的左右期门穴上,只等他嘴快要碰触到自己嘴唇上之际,便出指发力,点住他的穴道。

  就在两人嘴唇快要碰上。花玉眉指力也堪堪发出的一剎时间,廉冲忽然中止了吻下的动作,花玉眉暗吃一惊,顺手把他推开。她深知廉冲武功更在萨哥王子之上,说不定禁受得她点穴的指力,是以非得等到他心神迷醉摇荡,已至不能自持之际,才可出手。

  现在他在千钧一发之间,陡地悬崖勒马,花玉眉那敢鲁莽以致败事,于是只推开了他。

  廉冲直勾勾的望住她,喃喃道:“你讨厌我?”

  花玉眉道:“那也不是,你虽说不上是美男子,但自有一种男子气概,我倒要问你为何忽然停止了?”

  廉冲缓缓道:“在下明知低头一吻,多年功力便毁于一旦,因此不禁迟疑!”

  花玉眉骇然道:“此人定力之强,当世罕见……但我不信就迷不住他。”

  当下微笑道:“这话也许是真,但等一会也讨论,现在你先告诉我,我究竟还能活多久?”

  她伸出纤细白嫩的手掌,送到他面前,廉冲以三指搭在她腕脉寸关尺上,凝神细查脉息,过了片刻,才道:“从脉理上看,你活不过五十岁。”

  花玉眉笑道:“太多啦,我根本没有打算能活这么久。”

  廉冲接着说道:“但你一则用心过度,二则炼的几种功夫都不都增益真元,这等只有损耗而无补益情形之下,虽是红颜娇艳,武功超人,但正如石上燃灯,有名而无实。风前点烛,名强而中干,我瞧你能够再活一年半载,也就很不容易了。”

  花玉眉讶道:“你的话前后相差未免太多了!以你瞧来,当真只有一年半载的寿命?”

  廉冲沉声道:“你为人要强好胜,凡事无论巨细都焦思苦虑,加以奔波劳碌。无法休息,能再支持一年半载已不容易,若果你肯立时放弃一切思虑,避居深静之处,也别再炼功夫,刚还可以活个一二十年之久,可是你焉能办得到?这话也不过白说而已……”

  花玉眉怔了半晌,廉冲捏住她的皓腕一直不放,眼中不时闪过痴迷的神色。

  她想了一想,颦眉叹道:“不错,我万万不能丢开一切避世隐居,为的只是多活一二十年。”幽怨的声音传入廉冲耳,却犹如惊雷忽起,身躯猛可一震,接口道:“多活一二十年也是值得的啊!”

  花玉眉道:“那有什么意思?像空谷的幽兰般孤芳自赏么?那样我情愿不活!”

  廉冲沉吟道:“你若不想一年半载之内便香消玉殒,须得抛弃一切思虑,或丢开功夫,两者之内,选择其一,便可多活一些时候。”

  花玉眉点点头道:“这话还有点道理。”廉冲接着又道:“你除去家传内功别辟蹊径,不惜透支生命精力以驻颜为主之外,还有三种功夫也都是透支生命的,因此人越是勤炼,真元就越是亏损,在下虽是博识天下各家武功,却推想不出姑娘除去家传之学以外,还炼些什么功夫?”

  她心想我炼的是迷功摄心大法,此外还研习玄奥无比的奇门阵法之学,果然没有一宗不是大耗真元,殚竭心智的功夫,但这内情却不必告诉他。

  于是迷离凄然的微笑一下,道:“我既是活不长久,该好好享受一下人生,你说得对不对?”

  廉冲瞧得呆了,枯瘦的面上阴暗不定,显然心中泛起好些不同的主意,一时难以决定。

  花玉眉趁他心神恍惚之际,同时施展出迷功和摄心大法,忽而柔媚微笑,忽而幽怨颦眉,忽而双目射出锐利光芒……

  廉冲的眼光渐见朦胧,也松开了手。花玉眉因脉门不再被制,越发放心大胆的施为,她这次施展出全身本事,虽然用出种种不同手法,但其中却以凄怨幽怜打动他怜爱之心为主。

  是以她时时轻颦浅怨,口中说些芳华不永,红颜命薄的话,廉冲起初还出言宽慰她,后来渐渐不声不响,一派如痴如醉的表情。

  花玉眉慢慢的挨过去,同时以极强的精神力量控制他,不让他恢复清醒。她只要挨到他身边,便可出手制住此人。

  顷刻间已移到两尺以内,只须再挨近一尺,便可捉下这个竺公锡唯一传人。她口中喃喃说道:“我早就知我不会活得长久,果然没有猜错……唉,命薄如花,朝开暮落,我的命运何其悲惨!”

  话声中又已移前半尺,廉冲忽然握拳咬牙,怒哼一声。花玉眉大吃一惊,然后退寻丈。这一来精神控制之力便减去大半,廉冲本是修为极深之人,自然而然的恢复清醒,大声道:“在下虽是竭尽心智,仍然想不出能够替姑娘延寿之法。”口气之中对自己的无能自表愤慨。

  花玉眉这时才恍然大悟,心想他握拳咬牙怒哼一声,敢情是气他自己。但若不是我口口声声提及寿命将尽之事,迫得他忍受不住而怒呼出声,这刻早就把他制住。

  她轻轻笑道:“世上之事,有许多都出人意料之外,俗语说:人算不如天算,这话大是有理。”

  这话表面上是宽慰对方因想不出法子为她延寿的话,其实她却是自嘲之言。

  廉冲那里省得话中深意,插言道:“在下向无虚言,姑娘如若不放弃功夫和一切思虑,欲要延寿,除非有奇迹出现。”

  他扼腕叹息一声,道:“在下这就去请出家师,瞧瞧他老人家是不是准妳恢复自由,安享有限余生?”

  花玉眉待他出去之后,独自坐在椅上,这时她才真心细想自己只有一年半载的寿命的问题。

  不一会竺公锡走入房内,只见她蛾眉深锁,含愁独坐,神态楚楚可怜。眼中不禁流露出慈爱的光辉,走到她身边,伸手轻轻摩挲她头上秀发,柔声道:“孩子,不要胡思乱想了。”

  花玉眉面上泛起梦幻的神情,道:“我妈妈一定会有种种方法使我忘记此事,我若是能挨在她身边,还有我爹也在的话,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她提起母亲之时,竺公锡面色更见慈爱柔和。但后来说到她的父亲,竺公锡登时面色一变,烦恼地皱起眉头,大声道:“你爹爹有什么用,他早晚得向老夫屈服求饶!”

  花玉眉惊道:“我爹可怜得很,你老人家何必对他施以毒刑。”

  竺公锡道:“老夫这宗毒刑,开始须得对方自愿方能施展,你爹又不是不晓得。”

  花玉眉睁大双眼,道:“我明白了,原来他是为了桓宇的命才自愿受刑,是也不是?”

  竺公锡颔首道:“好聪明孩子,现在最好不要提起他,否则老夫连妳也不喜欢啦。”

  花玉眉默然有顷,哀声道:“求求你老,高抬贵手,饶了他吧!”

  竺公锡道:“这个不难,但这一来桓宇却活不成了!”

  花玉眉立刻明白自己跌在左右为难的深渊之中,一个是她未见过的亲生父亲,一个是她倾心相爱之人,到底能够割舍那一个呢?

  她平生少有陷入这等束手无策而又焦虑哀痛的境地,此时便觉脑中一阵晕眩,几乎跌倒地上。

  竺公锡掌心贴住她颈后,使用出内力,登时一股热流顺着她脊骨流下,片刻间走遍全身经脉。花玉眉精神一振,轻轻道:“原来我当真活不长久了!”

  老人冷峻的面上现同情的神色,缓缓道:“这样吧,老夫把桓宇拿来,与你成亲,要他寸步不离的伴着你,你们都也别管世间事,尽管享受余生。只要你们听老夫之言,不与老夫作对,便释放小花,你瞧如此可好?”

  花玉眉道:“好是好,但桓宇决不肯为了儿女私情而放弃了别人,恐怕说不服他。”

  竺公锡怒道:“他敢,哼,要不是你父亲挺身为他受刑,他早就死在老夫掌下了!”

  两人说到此处,竺公锡便走了。到得晚上,竺公锡召见花玉眉,廉冲侍立在他身后,已恢复昔时的冷漠,见了花玉眉进来,毫无表情。

  花玉眉坐下之后,便道:“竺伯可是找不到桓宇,所以找我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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