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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七


  方麟微笑一声,跃落马下,说道:“寒家的青玉骢最易辨认,阁下叫得出我来历,未为惊人!但剑法名称却没有多少人晓得,因此上不妨教你们开开眼界。”

  马车上的老人冷冷道:“狂得很……”那儒服男子说道:“师父说得是,那桓宇也是一身傲骨,但锋芒不及此人之锐!”

  方麟冷冷道:“你跟桓宇交过手?可曾赢了他?”儒服男子点点头,答道:“虽是占了上风,却侥幸得很!”方麟仍然不把对方放在心上,傲然道:“那不成,教你师父上来吧!要不然就多叫几个人帮手!”

  儒服男子毫不动气,徐徐道:“家师年高德勋,岂能跟你动手?还是某家独自领教,别的人也免啦!”

  方麟见他安详大度,毫无浮躁气恼之色,反而大生凛惕之心,掣出长剑,狂笑连声,招手道:“来,来,要我让你几招?”他要激怒对方,是以狂傲无比。态度口气都极是令人难堪。

  儒服男子直到此时,才微现怒色,说道:“你觉不问问某家来历么?”

  方麟哂道:“你岂值得方某询问!”马上的少女喝道:“二哥,快杀死这狂徒,真要气死我了!”方麟瞧他一眼,微笑道:“如此佳人,气死了太可惜啦!”

  儒服男子喝道:“放尊重些,看招!”折扇一起,分袭他胸前紫宫、灵台两处大穴。他出手甚是轻灵迅快,但扇上力道强劲异常,方麟暗暗一惊,顾不得答腔,疾挥长剑,连封带闪,才避过他这一招。

  那少女又叫道:“哥哥,别让他有喘息的机会!”儒服男子应道:“这话有理!”含怒出手,唰唰一连五招,但见扇影纵横,劲风旋卷,迫得方麟只有招架之功,全无还手之力。

  方麟陡然间敞开胸前门户,手中长剑垂指地上。这姿式古怪之极,儒服男子测度不透,反而不敢进招。皱眉察看,但觉他这一招根本不合攻守法度,只要一扇点去,便可取他性命。但方家剑法在武林中称绝一时,岂能毫无道理?

  他瞧一会,大声问道:“师父,这一招是什么名堂?难道他不想活了?”

  车中老人还没有回答,方麟放声大笑道:“这一招叫做自寻死路,懂了没有?”笑声中挺剑抢攻,烂银长剑幻化出百十道寒光,从四方八面攻去。

  马上的少女呸一声,道:“下流!下流!”但方麟抡得先手之后,奋力猛攻,家传“银剑十一变”的精奥完全施展出来。迫得对方步步后退。儒服男子平生那曾遭人如此戏弄过,心中极是激忿。但此刻失去先手,加上对方时时使出两败俱伤的招式,竟是宁可同归于尽也不肯让他扳回局势。这种打法世间罕见,那少女只急得口中叫骂,不过骂的是番话,方麟根本听不懂。

  眨眼之间已战了二十余招,儒服男子的折扇上下翻飞。把全身封蔽得极是严密,无懈可击。肩上内力源源涌出,强劲无比。方麟连攻不下,只见对方面上怒容已敛,恢复了潇洒从容的气度。心中不禁暗叫一声“这番休矣”,突然间跃升寻丈。

  儒服男子也不追赶,轻摇折扇,说道:“这一招叫做不战而退,是也不是?”

  那少女跳下马,奔到马车旁边同求道:“师父别杀他行不行?”

  老人冷峻的面上,透出一丝笑意,道:“你自己想办法。”话声却甚是冰冷严厉。

  方麟道:“你是谁?”儒服男子微笑道:“某家萨哥王子是也!”方麟心头一震,转眼向马车中的老人望去,心想:“他应当是竺公锡了。”

  那老人面上毫无表情,萨哥王子又道:“方兄若是自知不敌,可将长剑丢了,束手就缚。”

  这话激起了方麟傲气,大笑道:“笑话,方某从来不懂得忍辱求全之道,莫说目下胜负未分,即使输定,也不教你们称心遂意!”

  萨哥王子道:“好,某家决计成全你。”举步上前,正待出手,忽听那少女叫道:“二哥且慢……”萨哥王子讶然中止动作,问道:“什么事?”那少女道:“这人真是条不怕死的好汉,我不忍见他被杀!”萨哥王子退了两步,上下端详几眼,笑道:“他不但是条好汉,长得也很英俊,妹子你说是也不是?”

  少女转身走到方麟跟前,柔声说道:“你给我一个面子,跟我们走,只要答应决不逃走就行啦!”

  方麟皱皱眉头,心想这女娃儿虽是一片好意,但大丈夫宁死不屈,岂能俯首跟随着人家?当下傲笑道:“不行,叫你哥哥快来动手。”却见她满面希冀哀求之色。心中一软,便放缓声音,说道:“但我还是很感谢你!”

  他越是傲骨峥嵘,她就越是倾慕,但毫无办法,只好默默退开。萨哥王子忽然也退了开去,方麟甚是惊奇,转眼一望,只见那个老人已经下车向他走过来。

  方麟豪情迸涌,长笑道:“竺老前辈亲自出手,晚辈荣幸之至!”

  老人冷冷道:“若是方长恒在世,还值老夫出手,你么?我双掌不抬,双脚不移,三招之内就足以夺下你手中银剑,同时活活擒住!”

  方麟寻思片刻,仰天大笑道:“老前辈虽是当代武学宗师,天下无敌。但要想这样能得活擒晚辈,只怕力有未逮!”

  竺公锡眼光落在少女面上,说道:“施娜,你怎么说?”施娜郡主迟疑一下,说道:“师父平生言出必践,自然不假!”竺公锡点头道:“好,为师若是三招之内不能活擒此子,你就归属于他,任他要杀要剐……”施娜郡主应道:“师父怎么说便怎么成!”方麟心中大大不服,厉声道:“若是老前辈赢了,方某便横剑自刎!”竺公锡冷笑道:“你怕输是不是?”方麟道:“这话怎说?”竺公锡道:“若有把握,为何不敢作施娜一般的许诺?”方麟道:“好,一言为定!”

  竺公锡面容冷峻如故,谁也无法从他面上窥测出一点心意。方麟举起银剑,竺公锡冷冷道:“等一等,咱们先把话讲明白!你若是输了,此身归于施娜所有。”

  方麟皱眉道:“这话早已讲明白啦!”竺公锡说道:“不然,这话太过笼统,须得进一步注释明白,比方说施娜命你做低贱苦役,或是奔走各处,杀人放火,你都得服从命令,鞭子凌辱,须得完全忍受!”

  方麟怔了一下,暗想:“若是命我杀人放火,我瞧那些人实在杀不得,火实在放不得,最多自刎一死,那时她也无可奈何?”当下点点头。

  竺公锡像一座冰山似的,眼中发出令人心寒的光芒,又道:“不错,有些事确乎勉强不得,因此上你或自求个解脱,这是无法可想之事,不必多论。但譬如她看上了你,要与你成为夫妇,这时不论你愿意与否,都须待装出极是爱慕倾悦之状。”

  方麟听了这话,不觉抬眼向施娜郡主望去。只见她毫无羞耻不安之态,暗想她若是真有此心,决不能若无其事,此事想必只是打个比方而已,于是大声答应了。

  竺公锡点点头,道:“好,动手吧!”

  方麟说了一声得罪了,便即凝集真气内力,运聚剑上,待得气贯力足,然后举剑缓缓向他咽喉刺去。

  那咽喉乃是人身要害之地,而且最是难以把功夫炼到。竺公锡双眼注定他的剑尖,目光随着剑势移动。方麟心中一动,暗忖他定是看准我剑尖刺中之处,运气抵御,若是如此,便不怕他。

  他手中银剑去得虽慢,却不停滞,霎时已正刺中竺公锡咽喉廉泉穴上。

  剑尖着处,但觉有如刺在极软之物上,当即变化为柔劲吐剑送去,发觉对方咽喉变为极硬,这时须得以刚制刚,以锋锐迅快破他聚气成坚的功夫。可是剑在早已抵住他咽喉,若是缩退再刺,便算是两剑。

  于是收回银剑,说道:“前辈功力通神,果是宇内无双!”

  竺公锡冷冷道:“这话已有万万人说过,老夫早就听厌了,莫要误时间!”

  方麟心中暗怒,不声不响,倏地一剑向他嘴巴刺去,这一剑去得极快,两下相隔又近,直是才发便到。

  施娜惊啊一声,那竺公锡一向毫无表情,此时却突然裂唇一笑,露出一口齐整白亮的牙齿。

  在这电光石火的一瞬间,方麟剑尖微微向上一翘,嗤的一声刺中竺公锡双眉之间的印堂穴。

  但后悔之心却与剑尖刺中同时发生,果然剑尖一滑,划上竺公锡额头,登时落空,再也无从发力。

  竺公锡说道:“你何故改刺我眉心印堂穴?”方麟收回长剑答道:“你可以用牙齿夺下我剑,我才不上此当?”竺公锡冷然道:“算你还有点机智。老夫如若不是因一笑露出牙齿,你决不会醒觉!”

  方麟道:“我更不该改刺你印堂穴,果然被你仰头滑开剑尖……”

  竺公锡冷冷道:“若是你父亲在世,这一剑总能教老夫额上留下一道伤痕,不过以你眼下的年纪,这一剑也还不错!”

  方麟默然不语,暗忖自想道:“此人武功之强,天下数他第一,瞧来我想刺得倒他已不容易,但只要剑不被夺,便不分输赢……”

  接着又转念想道:“听说聚气成坚的功夫必须测知敌人攻击的部位才能抵御,我若以变化莫测手法,教他捉摸不出剑尖所落之处,定可得利,纵然不能取胜,也别让他夺我的兵器。”登时已有了主意。

  当下举起银剑,缓缓向竺公锡肚脐间的神阙穴刺去。竺公锡果真定睛望住银剑剑尖,方麟心意更决,待得剑尖离他肚腹间尚有五寸之遥,真力迫到剑上,嗡的一声,倏然幻化作四五把剑尖,分罩他商曲、太乙、石奥、天枢等大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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