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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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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摇摇头,道:“当时我自然不敢回去,过了几年,我日日都在痛苦深渊之中,实在熬受不住,于是决意回家去见素心,把内情全盘托出,看她怎生说法……”他的话中断了一会,才接着道:“唉,我老实说吧,当时我只是想知道她在司徒峰揭发之后有何变迁?是不是已改嫁给司徒峰或是别人?”桓宇不禁怒道:“你怎可有这种卑鄙的想法?”老人叹口气道:“不错,我实在把她低估,大是侮辱了她……” 桓宇其实对女性成见极深,只不过他明知百花仙子沈素心没有嫁给别人,她的女儿花玉眉又是姓花,所以才会说那智度胡乱臆测。这时忽然觉得对方甚是可怜,当下歉然道:“其实老前辈这么想也是人之常情,这世上想找出一个靠得住的女儿还真不易!” 老人说道:“这一次我见到了她,真有隔世之感,她已经不像从前那么年青活泼,虽是十分温柔多情,但我见她从来不问及我为何一去多年之事,心中总是疑惑不安,认定必是司徒峰把我的事告诉了她,所以她才不问!如此过了不久,司徒峰来到我家,我便使用毒药暗中加害于他。一来可泄心头之恨,二来我老是觉得素心真正爱的人乃是司徒峰,正好趁此机会除此情仇大敌!” 这时他的叙述已到了高潮,桓宇不敢作声,瞪大双眼聆听下去。 老人接着说道:“司徒峰内功极是高强精深,喝下毒酒之后,立时发觉,仍然支持得住,假借别事匆匆走了。素心看出事有蹊跷,她的智计聪明天下无双,只是一向不肯用在我身上,这时已忍不住细细查看,那杯未饮尽的毒酒便被她看破了,她没有责备我,只端起毒酒便饮,我连忙抢夺杯子,她还不跟我争执,自个儿到房中瞑目默坐,我怕她会有异动,时时入房探视。她这一坐坐到晚上,长叹一声,唤我入房,说道:我已明白你的一切,你虽是被司徒峰撞破隐密,但他数年来却没有向我提过一言半字。可见得他的胸襟实在举世无匹!她又言道:你出家为僧时头上留下戒疤,我早已发觉,但我一直极力不用心思推想你过去的一切,除非你自己告诉我。谁知你一直不肯说出,根本不肯对我推心置腹,她一连数出我许多不及司徒峰的地方,我反而妒火中烧,气恨填胸,转身便离开了。” 桓宇沉吟道:“这是沈仙子的不对!” 他摇摇头,说道:“我也错了,她如此数落我不及司徒峰之处,正是告诉我说,虽然我有这许多缺点,可是她爱的还是我……” 桓宇怔了一下,道:“这话也是,唉,换了是我,我万万想不通这么深的心意!” 老人说:“我也是得知她死讯之后,恸哭之际,突然悟出此理!唉,唉,人天永隔,他生未卜此生休,我虽是痛苦了二十年,仍然赎不了我的罪过!” 他号哭数声,眼泪已枯,只是干号而已。桓宇想道:他声音中显得虚弱之极,只怕已活不了多久。 却见老人僧袍一撩,走入房中,桓宇见他神情之间悲愁欲绝,怕他自尽,连忙跟了入去。 老人入房之后,取出一把剃刀,放在桌上,接着又找出一幅白布,撕为两片,铺在桌上,取过文房四宝,提笔疾书道:“烟雨凄迷万里名花凝血泪,音容寂寞清溪流水发哀声。” 当即将这幅挽联分挂在肖像两侧,桓宇默诵一遍,但觉情伤魂断,音节凄凉,暗想这老人原来是文武全才,无怪博得沈素心一代红妆的垂青眷爱,反看自己毫无所长,庸庸碌碌,难怪花玉眉不甚着重,当着自己面前,跟别人软语俏言,款款有情…… 想到这处,心中痛如刀割,但觉万念俱灰,呆了一会,举步向房外走出。 刚刚走到门口,鼻子中忽然嗅到一阵毛发烧焦的臭味,说也奇怪,他本是满腔郁闷,神智不甚清爽,但这阵臭味送入鼻中,顿时清醒。 转头望去,只见肖像旁边的地上,放着一个圆形瓷盆,里面炭火熊熊,那老人正向火盆中投下银灰色的发须,这时他头上光秃秃的,露出受戒疤痕。他本来穿上僧服,这时已经是不折不扣的老和尚了。 桓宇正在看时,智度和尚喃喃道:“贫僧十二年的烦恼丝已经火化,先前的皮囊也等如从此化去,这烦恼丝用曼陀罗华露酒过,臭味能够平伏心魔,还我真如……”这番话宛如说给桓宇听的一般。 智度和尚紧接着又说道:“还有些身外之物,也该焚化,譬如素心手录的三本武功秘笈,一是司徒峰的,一是竺公锡的,一是你自己的,这三本秘笈虽是武功重宝,美人手泽。可是留在贫僧身边却无用处,该当焚化……”说到这儿,已经将一本薄薄的小册子掷在火盆内,顿时升起一阵火光。 桓宇纵到他身边,伸手拦住他继续丢书火炉的动作。智度和尚淡淡道:“你既是出手将阻,便算有缘,这两本秘笈拿去吧!” 他将两本小册塞在桓宇手中,接着又望住火盆,说道:“我本想仗着三本秘笈载录的武功,练到大有成就,才去找到司徒峰及竺公锡二人,把他们击败,这个心意你当然了解体会……” 桓宇心头一震,忖道:“我出手拦阻时虽有学艺之心,但他这话却触发我的灵机。何不设法增加武功之后,出手对付那竺公锡,若是幸而取胜,那时节天下武林谁不钦仰,而我对她连望也不望一眼,掉头就走……”想到这里,心中但觉十分痛快,大声道:“智度大师,现在你的武功高呢?抑是竺公锡高强?” 智度和尚默然不语,望在盆中之火,似是没有听见。桓宇正在要问,他恰好缓缓回头说道:“若论武功中的手法招数,竺公锡虽是已得少林及帝疆野人山神魔两派真传,仍然非我之敌,可是……” 他沉吟一下,说道:“可是我们若是相逢交手的话,我连他三招都接不住!” 桓宇大惊道:“大师敢是知道他还有你不晓得的秘传绝学?” 智度和尚摇一摇头,说道:“武功之道,一到了第一流高手境界,内力与招数手法便必平衡,缺一不可。我虽是天资颖悟,聪慧过人。可是根基不固,这些年来,功力如此何止要弱一半。因此我纵是深谙他每一招可乘之机,却递不出招数。他内力一发,我便先行败亡了!” 桓宇啊了一声,大感失望道:“如此说来,竺公锡不久来到此地,天下之人竟无人能够与他抗衡的了?” 智度大师听说竺公锡要来此地这句话,大感兴趣,详加询问,这才晓得花玉眉设法调遣天下高手以抗竺公锡。他虽是决意不再插手世间之事,可是这事于女儿荣辱生死有关,又不能不管,寻思良久,苦无善策,当下起身绕室而行,一面频频以拳击掌。 桓宇但盼地筹思出妙计,得以帮助自己,等静立等候。过了许久,智度和尚说道:“现在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把我或你的功夫设法增强数倍。你正当年轻力强之时,先瞧瞧能不能做到再说!” 两人便在房中席地相向跌坐,各自伸出右手,掌心互贴。 智度和尚先告诉他运功传力之法,等他牢牢记住,才又道:“现在是你借我的内功运行全身经脉,到了双方内力心意都合为一体之时,便拭着攻破玄关前面的五处禁穴,这一次不是当其攻破禁穴,只须一试便生感应,由此可知没有冲破打通之机,若是可行,我们还得安排一下,教婉儿为我们护法,七昼夜之内绝对不能有人惊扰,否则被助的一方当场攻散断气,不能活命!” 桓宇自然知道这种上乘功夫的惊险,也不惊讶。智度大师又道:“这回虽是试验但也须功行大周天圆满之后才能分散,大约须兼三个时辰之久,目下就让婉儿静卧休养,等到黄昏时我们已经做完一次功夫了。” 两人开始运功,桓宇只是凝聚全身真气内力,待得掌上一股热流传入,便缓缓穿经过脉,周行全身。 智度大师从掌上发出的内力不久就与桓宇全身其力融洽无间,两股力道合连,势道渐见威强。 这一股真气内力穿透于经百脉时,越行逆行,不久桓宇已渐入虚空之境,忘却试验之事,到他回醒之际,眼睛一睁,屋外夕阳斜照,已是黄昏时分。 两人振衣起立,桓宇但觉全身舒泰无比,真力弥漫,心想这次运功试验得益匪浅,从此刻感应上推测,大概可以施行通关大法。 智度大师本已起身,忽又坐下,沉声道:“你年纪轻轻,又不是贪色之辈,何以真元亏损一至于此?” 桓宇吃惊,不觉也坐下了,答道:“晚辈曾经如此这般,变作毒中之圣。幸得花玉眉姑娘相救,才不致于遗恨终身!” 智度大师颔首道:“这就是了,目下你真元亏损极巨,非有十年苦修之功无法复原,刚才咱们说过的通关大法不能施在你身上!” 桓宇大感失望,问道:“晚辈听说武林人只是冲破禁穴,打通玄关,便即成为金刚不坏之身,先后天真力合而为一,无坚不摧,无敌不免。大师只要能助晚辈通此禁穴玄关也就是了,与真元亏损有何关连?” 智度大师答道:“你学的正是正宗内家功夫,说到贫僧恰好识得此法,又肯为你大耗功力施此大法,本来是机缘凑巧,千载难逢。然而须知器小易盈,绳朽必断的道理,你本身真元亏耗过甚,纵是不惜冒奇险助你打通了玄关,但不出半载,你全身肌肤筋骨便将寸断碎裂而死,贫僧焉能害你?” 桓宇颓然道:“原来如此,晚辈虽是宁可半年后惨死,料想大师也不肯出手相助的了!” 智度大师说道:“这等事岂能做到,休待再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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