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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〇


  “因为这十间有人的囚室,每间相隔颇远。所以如果你十间的铁栅都要破开,定要耗费不少时间。”

  “时间因地理形势而非得延滞不可,这是你这番话的意思?”

  “是的,以前我没有想过这问题。”

  “你的考虑很对,这种布置,兵法上常常使用。一则以时间换取空间,二则还可以在这过程中另设连锁机关。例如当你破开其中一间,便会有你意想不到的反应,出口可能会自动封闭,甬道可能塌塞等等。”

  房二姑大惊失色:“这便如何是好?”

  朱伯驹笑笑,从囊中掏出一大把钥匙递过去:“瞧瞧看合不合用?”

  “当然合用,这是本堂(罄石堂)的总匙。你……你那儿拿到的?”

  “在地网星君耿常在身上搜出来的,解药用在你祖母身上。这串钥匙我幸而没有粗疏漏掉!”

  房三姑打开第一间囚室的铁枝栅门时,禁不住摇头轻叹忖想:“血尸老妖什么人不好惹,却与朱庄主这等绝世人物为敌……”

  由于囚室的门户是粗大铁枝制成的栅闸,所以在甬道可以看得见室内一切。室中一个三十岁左右的男人,身量挺拔,相貌俊秀。他一下子跃出来,欣然微笑,却不激动:“爹,你终于来啦!”

  朱伯驹缓缓伸出巨厚手掌,在他面颊轻拍两下:“麒儿,这些日子,苦了你啦!”

  “不苦,我知道您一定会忽然出现,所以我恨耐心等候。爹,我并不苦!”

  朱麒口气中的强烈信心,使房二姑受到感染。她以崇拜眼光觑视朱伯驹,下意识中,竟好像比他矮了大半截。十间有人的囚室,终于全部打开。被囚的人,有些是当代武林知名之士,有些是某些家派很重要的人(本身武功不一定很好)。有两个则不知来历,他们亦不肯详说,只含含糊糊支吾应付。这两人一个是文弱中年人,似乎不懂武功。虽然是蓬首垢面,但是举止之间,仍有儒雅气象。另一个则是十二三岁的小姑娘,头发很脏,但两条辫子扎得利落漂亮。脸蛋儿满俊俏,眼神和嘴巴,却透出坚毅甚至深沉的意味。那中年文土姓杨名青云,小姑娘姓乔名玉。寥寥数语交谈中,只知杨青云是伊川人氏,得到了进士功名,正等候分发官职,忽然一朝醒来,身在此间。到现在为止,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小姑娘乔玉自言邯郸人氏,乃是赵府侍婢,为什么会被人掳来囚禁于此,根本莫名其妙。房二姑心里有点不舒服,隐隐觉得不妥。但朱伯驹却全不在意,选出两人跟他和房二姑出去。其余的人,全都暂时留在地底。

  那两个被选中的人,一个是江北霍山杨家的杨道存,这霍山杨家名列大江南北五大名剑之一。杨道存算是老一辈高手,年纪至少超过六十。另一个是年约三十岁左右的壮汉,肤色黧黑,身上衣饰,一望而知是浙东海上讨生活之人。沐浴在阳光下,地底那种阴暗微潮的不舒服感觉,很快消失。那黧黑壮汉笑容满面,敞开胸膛晒太阳,一面舒展四肢,骨骼不时发出轻脆响声。“多久没看见太阳了?”

  朱伯驹微笑问他。“十个多月啦。”

  那黧黑壮汉果然带着浙东口音:“几十年来天天对着刺眼热毒的太阳,到现在才知道它这么可爱。”

  这壮汉接着很严肃慎重地向朱伯驹、房三姑跪下:“在下三沙岛沈铁礁,叩谢两位相救恩德。在下这条贱命,从今起已是两位恩人的,火里水里万死不辞。”

  房二姑作出要拉他起身的姿势!沈铁礁可不敢碰触这个女恩人,只好乖乖起来。房二姑辴然微笑:“你弄错了,我跟你一样,都是被朱庄主所救的……”

  那霍山杨道存也待行礼叩谢时,朱伯驹阻止了他:“咱们都是武林一脉,请勿多礼。现在还有要紧事要办!”

  这么一说,谁也不敢啰嗦,以免耽误了军机。房老太也现身走过来,她首先报告:“有两个血尸的手下,已被我截下。”

  朱伯驹眼中露出询问神色,房老太点头回报。他们都是经历过大风浪的老江湖,所以都不必开口问答,便已弄明白那两名血尸手下已经丧命此一事实。至于尸首的下落,朱伯驹更不必操心多问。朱伯驹向大伙说明:“血尸席荒控制许多门派帮会的手法,大致上正派的用威逼策略。人质只是威逼手法之一,毒药亦极之有效。他的独门‘血魄丹’,的确不是别人能解救的。如果半个月没有解药,必死无疑,而且死得很惨。”

  他停歇一下,摸出一个盒子:“我已搜到一些解药,但数量有限。还须分出一部分给几位医药专家研究,这一来我猜更不够分配了。因此,我必须到古墓走一趟。其次,趁血尸不在,后防空虚之际,更不妨多诛除几个他的党羽手下,削弱他的力量。”

  人人都听得只有点头的分。朱伯驹又发表意见:“房老太、杨兄,还有沈少岛主,你们三位留守此地,有两大任务。一是血尸手下每一拨人马回来时,迅予歼杀,不得留下活口。二是假如有人逃脱,你们就要负起保护那些妇孺的责任。他们分别住在三处山谷中,由于地方分散,你们呼应不易,所以最好能完全歼灭时方下手,不漏风声。”

  他转向房二姑:“你跟我走,我希望你不会害怕!”

  这话若是旁人说的,房二姑一定会有被侮辱之感。可是话出于朱伯驹之口,好像就全不相同。房二姑反而感到他的关怀和鼓励。她挺挺胸微笑:“跟着你,我什么都不怕!”

  房老太脸上闪过一丝飘忽微笑,真想不到这个崛强顽执的孙女,居然也会讲出羔羊才会讲的话。房老太又向自己笑了笑,关于血尸带来的这场灾难,本来绝对是大灾祸大不幸,但目下看来似乎不容易作出评价了。

  朱伯驹奔行得很快,大有轻车熟路的味道。他们在一片茂密树林内停步时,房二姑忍不住碰他胳臂一下,声音放得很低:“你以前来过么?”

  “没有,这是我平生第一次踏入这片区域。”

  朱伯驹一面说一面观察什么:“但我在地图上已研究了二十几年。而每年都派人来观察几次,看看山岭陵谷有没有变迁,一些可作指标的古树山石有没有被弄掉。另外,我请教过至少三十位当代土木之学最佳的专家。他们全部费了不知多少心血时间,绘制无数图样。最后,他们挑出三张古墓图样,一致认为这座古墓,必定属于其中之一。”

  房二姑听得目瞪口呆。哎,敢情人家能着着估先,许多事情都好像随手就可以解决,其实背后已不知下了多少工夫。

  “我的头痛不比他们少。”

  朱伯驹声音轻松许多,大概不想房二姑太紧张:“我要精确记下那三张图样,尤其那当中还有许多细节变化,真不是容易的事。好,现在我们可以动身入墓。你记住别离开我太远,出手时要够狠够辣,多用脑子少用眼睛。”

  房二姑讶惑不解:“少用眼睛?眼睛怎可以少用?”

  “眼睛会骗你。”

  朱伯驹掏出一把金砂给她,每颗大约如绿豆大小,对房二姑而言,竟是十分称手合用:“平时当然要用眼睛。但在陵墓内的十二间寝宫,以及迂回曲折,长得不可以道里计的墓道内,你便须多用智慧,多用暗器,别相信眼睛。”

  幸而女人有这种特点长处,那就是她一旦很信任你,便会乖乖顺从接受命令。她不会再问东问西地研究下去。不然的话,朱伯驹至少要浪费上许多唇舌时间。

  那古墓入口是在山坡一块凹洼之处。勘舆学的说法,那便是“龙穴”。那儿有块很厚的石碑,高达一丈,阔也有六七尺。想是岁月迁移、风雨侵蚀,两千年下来,石碑已变成灰白色的粗糙石块。上面没有图案,也没有文字。碑前是一片三丈见方的平地,都铺着长条形的灰白麻石。入口就是在这儿,只要下面的人扳动机括,便会出现一道裂口,有石条铺设的阶梯可以走下去。房二姑由于不算是血尸席荒嫡系人马,所以这儿她一共只来过寥寥几次。但她当然记得入口所在,带着朱伯驹走到那片石地:“怎样能叫底下的人打开入口门户,我可没有办法。”

  朱伯驹连一眼都不看脚下这片石地,目光炯炯,盯住左边十丈外一株巨大古树:“不要急,我有办法进去!”

  他们走近去,那株古树有十人合抱之大,绿荫匝地。朱伯驹一跃两丈余,落在离地面最近的枝桠分岔处。那儿与其说是分岔,倒不如形容为树窝。

  那古树由此分为三大干枝,其中之一特别巨大,少说也有四人合抱那么粗。朱伯驹耳朵贴在这支巨干上,听了一阵,抬头向站在他身边的房二姑微笑一下:“这是秘密通道,但并非天然生成,亦不是挖空树身,而是另做一条管道,附在树身,直透地底。管道外面用老树皮掩饰,谁也瞧不出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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