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阁网 > 司马翎 > 飞羽天关 | 上页 下页
一〇一


  朱虚谷摇摇头,一副不大以为然的样子:“他会知道你除非跟我有交易,已解救了彭一行的断肠鬼指,我怎会让你活着。这是指当血尸老妖有本事攻入屋来,而又已经杀死彭香君的话,我绝对没有理由不杀死你。”

  董秀姑开始被他层出不穷的分析理由,弄得有点迷糊,但另一方面,又不能不信服他的道理。“那么我们怎么办?这也不成,那也不对,莫非你要我杀死你?”

  “这样的话当然可以,可是老实说,你很难杀得死我。就算有血尸老妖帮忙,我也不是这么容易被杀死的。”

  这家伙的话并没有夸大,董秀姑回想一下他的机智和武功,不得不衷心承认。尤其是朱虚谷并非言胜,只是说不易被击败杀死而已。这一来从主客攻守之势来看,难易的程度,便有很大差别了。朱虚谷用四支铁钉当作插梢,插在铁链洞孔中,代替了早先的把锁头。他用传声说:“你可能办得到以内力弹起插梢而恢复自由,但我劝你别这样做。假如血尸老妖能杀入屋来,你最好先试试看能不能强行震断这些铁链,这是你不让血尸老妖怀疑你的第一步。另一方面,假如我被血尸老妖杀死,彭一行永远不会回醒,他会在几个时辰之后忽然死掉。除非你精通我的独门点穴手法,而又替他解穴的话,那是例外。但我相信你一定希望他悄悄死掉,以免暴露你曾解救过他‘断肠鬼指’这个秘密,对不对?”

  董秀姑只有点头的分儿。朱虚谷又说:“我老实告诉你,我师父明儿早晨绝不会现身,因为我这儿门窗一封闭,他远远就看得见讯号,那是在屋脊上的。我师父见了讯号,必定不肯贸然现身查看,他会暗中设法弄清楚这儿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所以,他可能连明儿晚上一整夜都不露面……”

  对于朱伯驹可能不在短期内现身露面的解释,这番话的确入情入理;至于是否老实话,那就还得等着瞧了。董秀姑疑惑而又惊讶:“朱伯驹现不现身,跟我有什么关系?”

  “关系大得很。我师父不现身则已,一出现多半是有击败血尸老妖的办法和力量。假如我师父赢了,我一定践约放你走。假如他输了,血尸老妖也会想法子弄开这屋门,那时你当然不会留在这儿。”

  “对呀,你说得很对。”

  董秀姑以传声插嘴,可是她心里却迷迷糊糊,根本不怎么明白对方想表达什么?以及究竟有什么打算?“所以,为了你以后的安全,亦为了保存彭香君性命,我们尽力想点办法!”

  “想办法?你人在屋里,我锁在墙上,还能想什么办法?”

  “别泄气,我们的人虽然出不去,可是声音却出得去。你先教我怎样查听或者怎样发现血尸老妖的方法。这样,他若是在室外听咱们讲话,我早点知道了,不但可以避免讲错话,还可以编造一些对话,故意让他听去。”

  目前这似乎是唯一的方法,除了对话声音之外,还有什么可以出得屋子,而又能影响血尸心意的呢?这个年轻男人脑筋真不错,而且他的神情和口气,都好像很有把握。董秀姑默然迅速转念。而且,我除了相信他依赖他之外,还有什么办法?唉,真好笑,想我董秀姑横行多年,杀人无数,如今竟须得巴望和依赖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伙子……

  董秀姑自嘲式的苦笑,略现即隐。她也不打算把这种心情告诉对方,而是迅即传声:“若以武功方面的力量,我敢说你永远都查听不出墓主所在。所以,只能用特别的方法,是属于气机吸引的神秘力量。但这个秘密,你得答应我不告诉别人。”

  “可以,我任何人都不讲,只除了我师父。”

  朱虚谷声音很坚决。这一点他实在不得不坚持一下,因为朱伯驹不只是他的师父,事实上是他的生身之父。关于对付血尸这个秘密,他赶快告诉父亲还来不及,那里谈得到还须守秘保密?“好吧!”

  董秀姑居然并不坚拒:“你用童男或童女的血,一滴就够。这一滴血干得越快,墓主距你就越近。那滴血只要不是在布帛纸张等容易吸干水分的物事上就行了。最好还是在人的皮肤上,例如你把那童男女刺破皮肉,挤出一滴鲜血,就让血珠留在原处,观察一下便知。还有一样特别的,就是那血珠干后,痕迹极淡才对!”

  这真是一个莫大秘密,只不知血尸席荒本人知不知道?若是此法不讹,则血尸老妖一切潜形隐迹的鬼魅本事,都将减去不少威力。不过,话说回来,有时未必找得到童男女的血液应用。这样的话,虽有此法亦等如没有。朱虚谷泛起微笑,心中迅作分析。幸而我朱虚谷还是童身,所以现在就可以试一下。朱虚谷立刻刺破左手小指,挤出一滴鲜红血珠。“这个秘密要童子之身的鲜血才行。”

  董秀姑传声提醒他:“你还是童身么?”

  “童身”的意思便是处男或处女。这个问题并不是陌生男女谈话的好题材。朱虚谷想不到董秀姑面皮这么厚,赤裸裸提出这种问题,不禁有点招架不住之感。朱虚谷只点点头。那滴血珠居然一下子消失,在他小指尖的皮肤上,几乎找不到血迹。两个人都面色一变。董秀姑的传声有点颤抖:“墓主就在外面,很近,大概是在东首的窗下。”

  朱虚谷定定神,再查看一下指尖残留的少许痕迹,立刻明白董秀姑为何能够猜出血尸老妖是在东面之故。敢情指上的少许残渍,竟是由刺破之处,留下这么一条细线痕迹,指向东面窗户。

  血尸席荒的确在东面窗外,黑夜中他根本就是“黑暗”的一部分。武林高手即使走到切近,倘非在视听功夫上练有惊世骇俗的功夫,也一定不能发现。普通人当然就更不用提了。血尸席荒左胁下还挟着不能言动的彭香君。他并非对她有任何情欲轻薄之意,亦不是舍不得放下她,而是因为彭香君是他战略的一部分。由于朱虚谷武功上惊人的造诣(他能把董秀姑一下子迫入室内),以及他极之敏捷恰当的反应(当机立断把门窗一齐封闭),已显示这个年轻人智勇双全,绝不好斗。血尸席荒甚至触想起一些往事,那是关于朱伯驹的。那个家伙心计之工,城府之深,还有武功和机智之高明,每每在玩耍游戏中,便已露出端倪。目下他这个年轻弟子朱虚谷,彷佛正像朱伯驹当年。血尸席荒可以从朱虚谷身上,看见朱伯驹当年的影子。

  不过,过去是过去,现在是现在。血尸席荒冷冷微笑,朱伯驹,你听着,你好好地小心地听着:我若是轻易出手杀死你,那样太便宜了你。我要使你家破人亡,使你本人栖栖皇皇如丧家之犬,又要使你被世人误会而饱遭唾骂…可是我也绝对不可大意疏忽,尤其是朱伯驹秘密训练的爱徒。这家伙实在很不简单,我可能一出手就得以击杀朱伯驹,但对付这个朱虚谷却又不一定了……血尸席荒对朱虚谷的小心凛惕,恐怕朱伯驹事先万万料想不到。朱伯驹认为以朱虚谷的年轻和外貌,一定可以使血尸席荒以及其他任何强仇大敌,都会轻忽而露出败亡之破绽。

  这个道理本来很对,朱伯驹的谋算确是高明之极。只是血尸席荒却另有独特的经验,例如他自己昔年便是以青出于蓝的手段,才能够一手埋葬了老墓主,取代了他的地位。因此,血尸席荒深信这世上的文事武功也好,财势权位等等也好,都不可能永远一成不变的。正如俗语所说:“有状元徒弟,不必有状元师父”。一个平平实实的老师,可以有中状元的门生。平凡的父亲,可以有出类拔萃的儿子……所以这个年轻的朱虚谷,可能比朱伯驹更难应付,这便是血尸席荒的结论。因此席荒小心翼翼,不敢小觑朱虚谷。

  屋子内没有声音传出来,这使血尸席荒大惑不解。早先他掳走彭香君时,虽见董秀姑被朱虚谷迫了入屋,但当时仍不在意,径自奔出一里有多,才停步等候。血尸席荒乃是认为董秀姑必会随后跟到,所以稍稍等候。不过他也没有等多久,一看董秀姑还未跟到,迅即赶了回去。朱虚谷那间像厩房似的屋子,门窗一闭,竟没有一丝光线透出。血尸席荒乃是行家,立刻己知道那间屋子必是铜墙铁壁,绝对冲不进去。但董秀姑纵是被困出不来,却为何毫无声息?难道朱虚谷的武功,竟然高明得可以在三二十招之内便杀死董秀姑?血尸席荒越狐疑,就越增凛惕之心,隐身在黑夜中,耐心地运功查听。“血尸老妖为什么舍你而去?”

  朱虚谷仍用传声问董秀姑,所以血尸席荒那么高明的视听功夫,亦听不见声音:“他当时应该把彭香君丢出屋,自己回来帮你才对!”

  现在既然知道血尸席荒在东窗下,董秀姑当然不敢乱讲,更不敢作声,也自传声道:“你为什么问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重要得很,我想知道血尸老妖现下对我的估计评价,你的回答是最重要的分析数据。”

  “我们没有声音,你猜他怎样想法?”

  “等一会我才回答这问题,你先告诉我,他为何不立刻回身救你?”

  “他一定以为我那时是仓卒被迫入屋,但缓一口气之后,必可自保有余,甚至可把你生擒或杀死!”

  “这样说来,他必是先奔出一段路,便停下来等你。但稍后见你没有跟到,才回转来查看,对不对?”

  “应该是这样。”

  “可是他为何毫无动静?例如试行撬开门窗等等?”

  “哼,假如是我在外面,连我也一望而知此屋绝难破门而入,何况是精通土木之学的墓主?他当然不会胡乱打草惊蛇!”

  “很好,这样表示他回来得迟了一点,所以不知道屋内情形,现在正在查听。另外,亦显示他对我很有戒心,否则他何必小心翼翼地查明情况?他根本可以马上施展‘血海黑风’,以邪异声音透入屋内收拾了我,然后才找出破门入屋之法!”

  董秀姑听得目瞪口呆,不过,还有一小部分不能信服的,便是这家伙认为墓主对他很有戒心这一点。这家伙未免口气太大,自视太高了!墓主的神功天下无敌,何须对你起戒心?

  不过董秀姑仍然说句老实话(当然还是用传声之法):“墓主一向都很小心,对谁都不肯轻视!”

  “对你呢?你回想一下,是不是很多事情也都很小心?”

  “唔,好像是的!”


虚阁网(Xuges.com)
上一页 回目录 回首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