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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二


  西儒裴宣飄身落地,徐徐道:「展兄,咱們難道非動手不可麼?」

  展鵬飛道:「光棍不打笑面人。裴宣,你想不動手也行,便須得做一件事。」

  裴宣道:「是哪一件事,展兄即管吩咐。」

  展鵬飛只不過隨口而言,胸中並無成竹。當下想道:「我若是要他跪下求饒,大偽教之人面皮最厚,人人鮮廉寡恥,說不定連這西儒裴宣也做得到。不行,今日若是讓他安然離開,日後相逢之時,只怕我可沒有那麼容易脫身了。」

  他心念連轉,一時沒有計較,忽然耳邊傳來一陣清晰語聲,低如蟻語,說道:「展少爺,叫他斬下自己的一雙手,他一定不肯幹。」

  展鵬飛心中大喜,想不到鼠精孫小二不但無恙,還來到這兒,幫他出主意。

  他冷笑一聲,道:「裴宣,你若是肯改邪歸正,從此洗心革面。我便不與你為難。你把自己染滿了血腥的雙手斬下來,我立刻收刀入鞘。」

  西儒裴宣一愣,問道:「什麼?要我斬斷自己雙手?」言下大有懷疑自己聽錯之意。

  展鵬飛堅決地道:「不錯,斬斷雙手,以見你改過之誠,你依是不依?」

  裴宣不怒反笑,呵呵兩聲,道:「展鵬飛,你可知道我何時來到此地?」

  這話不免有把話題岔開之嫌,但展鵬飛仍然答道:「我不知道。」

  裴宣道:「對,你不知道,所以請你用腦子想一想,我裴宣肯不肯斬下雙手?」

  展鵬飛哼一聲,道:「你當然不肯,似你這等十惡不赦,全無人性之徒,豈肯改過自新!」

  裴宣大大搖頭,道:「不是肯不肯改過自新,更不是沒有斬手的膽子,而且在形勢上,我根本不須聽你的話。」他嘖嘖兩聲,表現出很失望的樣子,又道:「看來你也只是個有勇無謀之輩,試想我來時你既不知道,若是我怕你的話,何必現身出來呢?」

  ▼第十九章 閨房憐怪女 耳鬢廝磨

  展鵬飛四望一眼,道:「這樣說來,你竟是心有所恃,才特地現身出來的,只不知你何恃之有?」

  裴宣道:「這話從兩方面講,一是我的武功不見得比玉簫兄高明,卻也不見得比你低,嘿,嘿,只要不讓你把刀勢使足,你未必接得住我二十扇,你信不信?」他很有風度地微微一笑,不等展鵬飛回答,又道:「在另一方面,我可能有強大的援兵,也可能另有威脅你之道,你信不信?」

  展鵬飛不用猜想,已知道他的話都合情合理,也深深感到這個敵手比玉簫生難惹難纏得多了。不過他也有他的辦法,那就是他過人的膽力,別說是危言恐嚇,就是千軍萬馬當前,他也不會皺一下眉頭。當下橫刀厲聲道:「既是如此,咱們就在武功上見個真章,多言無益,看刀……」

  但見他寶刀一揮,藍芒電射,捲掃而去。展鵬飛刀法向來氣勢凌厲,勇悍絕倫,這一刀自不例外。只是比起剛才追殺玉簫生那一刀,卻有天壤之別。原來他目前這一刀發出,一來缺乏誅暴除害的殺機,便少了一份奮不顧身的壯烈之氣。二來未知敵人深淺,刀招中含有試招的成分。有這兩點不同,刀勢自是遠不及剛才那一刀的凌厲威猛了。

  西儒裴宣長笑一聲,摺扇唰一聲打開,唰一聲又合攏,一開一合,清楚俐落,卻又快得簡直沒有開合過似的。只見他揮手點出一扇,扇尖在刀身上輕輕一推,展鵬飛的寶刀歪斜尺許,一劈落空。

  兩人齊齊閃開數尺,眼中露出凝重之色。在展鵬飛來說,這一刀竟然被對方點中,刀勢歪開,實是料想不到的一著手法。況且敵扇上的勁道柔韌無比,還把他底下三種變化手法全都封死,施展不出,所以他不得不躍開兩步。

  那裴宣內心的震驚卻比展鵬飛有過之而無不及,只因他這一扇看似平淡,實則已是他平生功力所聚,那一股陰柔內力應當把敵人推得像風車一般疾轉才對,縱然對方功深力厚,兵刃不至於脫手,身子至少也得打兩三個轉。然而展鵬飛刀上的勁道除了陽剛之外,還具陰柔之質,剛柔瞬間變化之際,竟把他數十年精修的內力勁道化解得無蹤,因此駭然閃開兩步,凝目打量敵人。

  現在他們都把對方估計得很高,裴宣忽然側耳傾聽了一下,眉頭鎖起,似乎感到有什麼不妥。

  展鵬飛忖道:「這個奸滑無比的魔頭,可能察覺了鼠精孫小二的聲息。我若不趁機去攻殺,只怕他會溜走,日後再想碰到他落單的機會便不多了。」

  這麼一想,殺機陡然大盛,大叱一聲,揮刀劈攻。他使出大五行刀法,「銅山西崩」、「洛鐘東應」、「焰舞搖紅」、「熔金銷鐵」一連四招,前兩招是五行中的「金」,後兩招是五行中的「火」。他見裴宣摺扇上的陰柔勁道強韌無比,故此以五行中金火兩行的剛銳肅殺特性,來對付裴宣。

  這四招走的是陽剛路子,但其中又有「金」的堅銳鋒利、「火」的猛烈飛揚的分別。裴宣四招接下來,猛覺鬢邊微冒熱汗,宛如在洪爐中燒烤過一般,不禁又是一驚,心想:這小子功力雖是不怎樣深厚,可是路數古怪,邪門得很。

  心念轉時,腳下已退了三步之多。展鵬飛一瞧敢情這種辦法弄對了,更不遲疑,緊接著「天池洗劍」、「鍛石成灰」、「祝融肆虐」,一招接一招攻去,其中有「金」有「火」,變化不定。

  裴宣的扇法竟使不出平日的六七成威力,幾招接下來,熱汗滾滾而下。這是平生從所未見之事,使他又驚駭又狐疑,一時不明白這怎麼回事。

  展鵬飛越殺越勇,氣勢堅凝強大,藍電寶刀上下翻飛,直殺得裴宣後退不已。若是這樣下去,不出十招,展鵬飛的氣勢增漲到某一點,便達到無堅不摧的境界,那時候只要那麼一刀發出,便可劈倒裴宣了。

  他突然感到右腳板心微微刺痛,此時他正好以右腳踏向地面,重心完全在這隻腳上。

  這陣刺痛顯然是有纖細鋒銳之物擱在地面,讓他自行踏上,刺破了鞋底,直達腳板心的肌膚所致。

  好個展鵬飛膽力強絕,臨危不亂,膝蓋一彎,全身重量完全落在膝上,向地面跪下去。

  此舉自然十分危險,除了裴宣的乘隙反擊之外,假使他膝頭所著的地面也有暗器,那就等於自己拿膝頭去餵那暗器,並且是用盡全力,絕無挽回餘地。

  退一步說,即使地面沒有暗器,可是以膝蓋骨硬碰地面,這一下活罪也不好受,骨頭不碎也將劇痛難當。

  正當他身子一屈之際,一股冷銳勁風襲到腦後。

  那西儒裴宣這一扇乃是算準一切情況變化才出的手,真是又快又毒,絕無一失。

  展鵬飛回轉左手,駢指向背後點去,指力激射而出之時,膝頭也碰到地上,但感到膝頭所觸並不是堅硬的磚石,而且離地尚有數寸高,只聽「喀嚓」響處,地上有人慘哼一聲,原來是玉簫生的身體,正好墊在他膝蓋下。

  這一膝的力道強大沉重之極,玉簫生一整排肋骨全都斷折,口中噴出鮮血。

  後面疾襲而至的裴宣被展鵬飛指力反擊,急急變化扇招,一兜一帶,把指力帶得歪開。

  但這股指力從他面頰擦過之時,仍然可以感覺到極是堅凝銳利,肌肉微微發熱。裴宣大是駭然,心想若是被這股指力戳著的話,身子上非開個血洞不可。

  展鵬飛膝頭借力向前躥出,隨即單足點地,唰地躍上了東首牆頭。

  還未站穩,只聽西首牆上有人大喝道:「展鵬飛,想往哪裏跑?」

  聲音獰惡,十分耳生,竟不知此人是誰。

  好在雙方之間還隔著一個院子,是以展鵬飛迅快前躍之時,順便回頭一瞥。

  目光到處,只見一個魁梧大漢,一手握著一支狼牙棒,另一手挾住一個人,向院中撲下,顯然要跟蹤追殺。

  展鵬飛只能夠瞥一眼,左腳已沾地面,提氣一躍,撲過對面一道圍牆,那邊卻是塊菜田,越過菜田,便是百數十間高矮大小不一的村舍房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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