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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三


  老秃子怔一下,心想这孩子念念不忘此事,必定有所企图,但我老秃定要他自己将事实看清楚,不要听了人言,就信以为实。当下道:“天下之事除了用眼去瞧瞧外,还得用心灵智慧去瞧,你自己看好了!”

  吴遐那里听得出他话中哲理,因见他没有否认,大是失望。

  老秃子又道:“昨日我追上山海二僧,便问他们为何不施展联手合击的招数。山海二僧初时不肯回答,被我迫得急了,才说出他们只有一招,不过这一招使出来,凶险异常,所以不曾使用。老秃为了要见识他们这一招,便迫他们动手。原来他们这一招果然是凶险,一旦施展出来,竟变成拚斗内力之局。他们合二人之力,发出的掌势威猛绝伦,老秃子硬挡了这一掌,内伤不轻,自然他们也讨不了好。只不过这等结局,却大出老秃子意料之外,心中甚是不安。”

  吴遐听懂了大半,却以为这老秃子内伤不轻,山海二僧定然已经丧命,所以老秃才会后悔,当下更暗暗加强谋杀他的决心。

  他表面上不动声色,说了一些闲话,问道:“老爹打算到什么地方去?”

  老秃子道:“我去取回几粒灵药治疗内伤。我一生极少炼药,只炼过一次,却已是百余年前之事。那一炉丹有起死人活白骨的灵效,现下只剩三粒,放在一处地方。那儿还有我刻下的内功练法四图像,还有一本拳经,这本拳经载着老秃子一生成就三大绝招之一。”

  吴遐插口问道:“老爹为什么不把拳经丹药带在身上呢?”

  老秃子微微一笑,道:“我百余年来总碰不上一个看得入眼的人,因此心想如果一旦死了,我的剑、掌、指三大绝技岂不是从此失传?所以苦心经营了两处地方,著录了两本拳经,一本载有掌法,一本载有指法,自然还有些别的,但都不及这两种重要。这两本拳经分别藏放在那两处秘密地方,待有缘之人碰上,就可得传我的绝艺。虽然这一来我不能亲自考核这两个传人的心性人品,但既是无可奈何,也就只好听天由命了。”

  他停歇一下,又接着道:“我随身带有一本尚未完全着好的剑谱,只等我考核过你的天性人品,及格的话,就将剑术一门传给你。你虽然只学得我三大绝技之一,但仍然可以赢得其余两个得我拳经之人。”

  吴遐讶道:“这是什么缘故?”

  老秃子道:“假如那两个得到拳经之人天资不下于你,也同时开始练习,则你学的‘他力禅功’要比我传授予他们的有用得多。同时你得我亲身指点,剑术一门无疑可尽得精要,不比他们必须数十载后才能尽悟奥妙、自在发挥,所以你们三人较量武功的话,仍然要让你为首!”

  吴遐道:“何以要如此摆布安排?”

  老秃子微笑不语,而吴遐则直到许多年后才想通此中缘故,原来老秃子自己也深恐所传非人,若果不预布奇谋,将绝艺分别传授,则若是所收弟子不听他的话,天下无人可制。而目下将三宗绝艺分开,则三个传人之中,只要有两个是正派之士,联合起来,足可制服坏的一个。

  到了中午时分,老秃子命船家靠岸,取出纸笔,开了药方,道:“孩子你到岸上那市镇去买药,如果其中有两三味买不到,你就到……”他忽然沉吟一下,才接着道:“你就到镇南三里远的铜鼓庄,求见庄主请他赐药。那庄主姓程名国天,大约是六旬左右的人,满面胡须,话声响亮。此人在江湖上乃是一流高手、武学大家,因此他庄中各种有关跌打的名贵药材无有不备。此人向来以慷慨侠义重于武林,是故你以武林晚辈身份求见,他必不吝惜一点药材。但你切切不可说出受我差遣,任他如何盘问,总不可说出我的形貌。”

  吴遐道:“小子省得,老爹你放心好了!”

  他接过药方银子,离船上岸。到了市镇之中,只见人烟稠密,市容繁盛。他找到一家药材店,掌柜的看了看药方,道:“这药方是那一位大夫开的?”

  吴遐甚是聪明,道:“这是我一个叔叔在京师带回来的秘方!”

  那掌柜颔首道:“这就是了,这方上有三味药我听都没有听过,只怕只有到京师去才配得出来。其余的都有,可要先抓回去么?”

  吴遐忖道:“待会到那铜鼓庄讨药,总不能连其他的配药也都讨取,应该是配好为是。”于是点点头,不久,就捆住一包药离开那药店,走到镇南大路上,忽然想道:“我何不趁机逃走?那食人恶秃也许等不到这药,便死在船上。”

  这本是省去麻烦的好法子,但吴遐天生倔强,心中早就打算设法谋杀这老秃子,呆呆想了一阵,从怀中取出一本薄薄的册子,色作深黄色,上面用朱笔写满了麻麻密密的蝇头小字。

  他躲在道边翻看了一阵。那本小册子虽薄,但页数却甚多,他似乎已经翻过好几回。

  这时翻到其中一页,手指按着其中一行朱字,仔细阅看,那行朱字写的是:“下开七味均属寻常得见之药,但以下列份量搭配,一碗煮成三分,即成反药。混于任何药中,该药性即与常理相反,三滴即足,可杀人于无形。”底下便开七种药名,果然都是常见之药。

  吴遐默默记住药名和份量,急步奔回镇上。他为人做事仔细,找到别一家药店,买了这七味药,然后又到隔壁买了一个小小瓷瓶,这才出镇,在道旁找一家农家,央那农家妇人替他煎药,放下小瓶,给她一点银钱,这才向镇南的铜鼓庄走去。

  那铜鼓庄远远便即望见,房舍连绵。他早就在外面打听清楚,入庄之后,便一径走到庄西最高大的一座宅第门外,探头一望,大门内层台楼榭,甚是深宏广阔。门户大开,却无人看守。

  他踌躇一下,径自跨入门内,走了数步,只听右侧发出尖锐的声音道:“打死你!打死你!”

  吴遐骇了一跳,转眼望去,只见那右侧种着花卉树木,在墙下一丛树影后面,似乎有影闪动。

  他悄悄过去一瞧,却是个女孩子,大约十二三岁,身上穿得甚是朴素,面色发青,眼中一还含着泪珠,左手抓住一块比拳头大的石头。

  吴遐见她目光注在地上,知道她尖叫“打死你”的话并非向自己而发,低头看时,地上一条黑白相间的毒蛇,长约四尺,此时身躯尚自卷动,但头部已经扁烂。在那毒蛇前面有只小花猫,已自僵毙,看来似是被那毒蛇噬毙。

  那毒蛇性子甚长,此刻犹自翻卷不已。吴遐自幼生长在嵩山,见过不少毒蛇,一看这毒蛇颜色,便知其毒非常,连鳞甲也沾不得。这时猛见那毒蛇尾巴一挥,恰恰卷向女孩踝。

  吴遐大吃一惊,“唰”地纵上去。他原本要抱开那女孩,忽然觉得不好意思,一脚踢出,鞋尖踢中那毒蛇尾巴,荡了开去,接着道:“小心别让这蛇身卷中。”

  那女孩骇然退开,面色铁青。吴遐又道:“这蛇毒得很,若是被它卷中,皮肤便得溃烂。”他望她一眼,又道:“你手上的石头最好快点丢掉!”那女孩赶快丢了,“哇”的一声突然大声哭起来。

  吴遐诧然想道:“我又没得罪你,哭什么呢?”当下转身要走开,忽见那女孩走上前去,似是要抱起死猫,忙道:“使不得……”纵身上去,一脚把死猫踢开。

  那女孩子哭声微顿,语声模糊地道:“我怕……我怕……”

  吴遐忖道:“原来她已经骇坏了。”

  但他在嵩山上从来没有异性小友,这时实在不知如何是好,只有呆呆站在一边。那小女孩眉目端丽,虽是泪珠染颊,却另有一种楚楚风姿。吴遐待要走开,却又有点不忍。

  过了一会,他到底想出一句话,道:“这小花猫可爱得很,可惜被蛇咬死了!”

  小女孩呜咽道:“这小花猫的母亲前些日子也是这样死了,原来是这条恶蛇,今日我总算替它报了仇,可惜害死了小猫。”

  吴遐道:“你已知道有毒蛇,所以用小猫骗它出来?为什么不告诉大人?”

  小女孩道:“我才不呢,我要亲手杀死它,替大猫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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