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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二


  年訓甚喜,深深凝視她一眼,大步走出去。

  他在一個房間內,目光透過窗戶,看來人是一個年青英俊的佩劍少年,並不是重傷過他的杜希言。

  除了此人之外,並無別人出現。

  於是他繞道到前面的一座院落內等候,他倚著牆壁,露出傷重乏力之狀。

  轉眼間那個佩劍少年走入來,一眼看見了他。

  佩劍少年看他面有病容,而且倚著牆壁,似乎是寸步難行,當下問道:「兄台何以站在這兒?看你的樣子,敢是身子不適?」

  年訓點點頭,道:「我不舒服,但靠一下就沒事。」他的聲音,甚是虛弱無力。

  佩劍少年道:「兄台高姓大名?」

  年訓道:「兄弟姓年,名訓。」

  佩劍少年馬上用注意的神色,小心打量他。

  年訓道:「尊駕的姓名,能不能見告?」

  佩劍少年道:「在下黃秋楓。」

  年訓道:「聽黃兄的口音,似是四川人氏。」

  黃秋楓道:「是的,只不知年兄的身體何處不適?」

  年訓搖搖頭,道:「可以說是沒有一處妥當。」

  黃秋楓道:「年兄可曾覓過良醫?」

  年訓道:「沒有。」

  黃秋楓道:「兄弟學過歧黃之術,如果年兄願意,兄弟替你把把脈如何?」

  年訓道:「這又有何不可,只是多勞黃兄,心中不安而已。」

  黃秋楓走近他,緩緩伸手,抬起對方的左手,然後舒指按在他腕上寸關尺部位,把起脈來。

  年訓幾乎要失笑出聲,因為這個黃秋楓,顯然是知道他的身份,也知道他負傷。現在不過是藉把脈之名,行暗算之計而已。這大概是因為他知道自己是白骨教之人,所以對之甚是顧忌,不敢明著下手。

  黃秋楓三指按住對方脈門之時,也實在發覺不妥。因為天下之間那有這等把脈法?那就是「病人」站在院子中,把脈的也沒坐下,就這樣子診病的?

  這分明是雙方都在湊合這種局面。黃秋楓暗中惕凜,忖道:「他為何故意任我拿住脈門,難道他真的急於找到一個可以醫治他的人麼?」

  除了這個答案,黃秋楓已無法替對方再找到其他理由了。

  目下想什麼都是其次,最重要的還是先瞧瞧他的傷勢如何,再作道理。假如他已經痊癒,自然須得趁這機會,把他拿下,或者當場殺死!

  他收攝心神,排除去雜念,指尖上登時傳來對方的脈息。

  過了一陣,黃秋楓皺皺眉頭,放開手,道:「年兄另一隻手給我……」

  年訓緩緩遞過另一隻手,那黃秋楓仍用三指,按在他腕間脈門上。

  這一回他沒有鬆手,抬頭道:「年兄的內傷十分奇特,恐怕在下學識淺薄,是以無法看得出一個道理來。」

  年訓訝道:「黃兄這話怎說?」

  黃秋楓道:「只因年兄六脈紛亂,氣衰力弱。若是常人的脈象是這等樣子,即使尚未死去,也該心神錯亂,腦筋完全糊塗才對。」

  年訓道:「原來如此,怪不得我常常想不起以前一些事情,就算是眼前之事,有時也感到茫然不解,不明白自己何以會在做著某一件事……」

  他沉吟一下,又問道:「只不知此病能不能醫治?」

  黃秋楓想了一下,才應道:「依脈理而論,年兄這刻應該已躺床上,不能動彈才對。既然年兄還能行走,想是體質特強,而又後天大有修養之故。」

  年訓道:「這話很有道理,在下練過武功,向來身子強壯無比。」

  黃秋楓鬆開手,道:「實不相瞞,在下雖然頗通脈理,但醫道還是有限得很。年兄最好趁著還能行走之時,去訪尋世間名醫,及早求治才好。」

  年訓面色微變,道:「這樣說來,黃兄不啻已宣佈在下的病情,已是凶多吉少了?」

  黃秋楓遲疑一下,才道:「年兄一定不是凡俗之人,所以不必相瞞,果然是難以挽救了。」

  年訓面上露出黯然之色,道:「唉!天意如此,還有什麼話說……」

  他長長歎息一聲,緩緩坐下,身子靠著石牆。黃秋楓也蹲下來,小心地注視著他。

  年訓連連歎氣,使得黃秋楓心中十分難過,他雖然知道此人是白骨教門下,同時又傳得一身「鬼王」的武功,必定不是好人。但從表面上看,他似乎一點也不惡毒,也不詭壞。再者,江湖上也沒有一點關於年訓作孽的傳聞,是以使得黃秋楓很難把他當作該死之人看待。

  他誠懇地道:「年兄如是能不消沉,反之更加振作求生的話,這種精神力量,定可使你多支持許多時日。也許你因此而訪得名醫,救得性命亦未可料。」

  年訓搖搖頭,道:「黃兄有所不知,在下平生以來,不但未做過一件好事,反而曾經害過一些人,因此心中時時感到愧疚不安。今日這等景況,大概是報應臨頭,再也躲不過這場大劫了。」

  黃秋楓忖道:「嘗聞人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年訓如今如此懺悔,莫非是快要死了,是以口出善言,當真十分內疚自責麼?」

  他這麼一想,更加同情這個看來十分俊逸瀟灑的青年人。暗念假如年訓真心想改過向善,自應有一個機會才對。

  不過他的確無法可想,甚至連推薦一個能醫治這等絕症的人選也辦不到。因此他難過地直搓手,也陪他歎起氣來。

  過了一陣,黃秋楓突然問道:「年兄,咱們雖然是初次見面,但終屬有緣,且不知你可有什麼心事不能了結沒有?兄弟也許能盡點心力……」

  年訓沉吟地想了片刻,悵然道:「只有一宗,卻不是黃兄可以幫得上忙的。」

  黃秋楓連忙慫湧他道:「年兄說出來聽聽,也沒有什麼損失的,是也不是?」

  年訓點點頭,道:「黃兄如此古道熱腸,兄弟明知沒有什麼用處,也應說出,以表心中的感激和敬意。在下的未了心願,是關於一個很美的姑娘。」

  黃秋楓馬上想起了雲散花,她的灩艷芳容,掠過腦海,頓時心神一亂。

  只聽年訓又道:「這位姑娘,已答應下嫁於我。而我也因此決定,將偕她永遠廝守在風景優美的地方,決不再踏入江湖一步。自然,附帶的從此也永不為惡,還須極力做點善事,以免失去這等福緣……」

  黃秋楓越聽就越感迷惘,敢情這個邪教高手,已決定改邪歸正了?即使天假以年,也不妨事了。

  他迷惘之故,便是因為雲散花已答應嫁與他為妻之事。既然她已答應,可見得她當其已對年訓有了感情。因此,他的死亡,當然是莫大的打擊了,只不知她忍受得了忍受不了?

  年訓苦笑一聲,道:「你瞧,這個忙你幫不上了吧?我的遺憾是未能與她當真結為夫妻,而這件事又不能托你代勞啊!」

  黃秋楓連忙誠懇地道:「這當然不可以。」

  他再度拉起對方的手,細把脈息。過了好一會,才道:「也許我陪你去尋訪幾位名醫,試上一試……」

  年訓道:「我自家感覺得出來,我的死亡,已是旦夕間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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