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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六


  李天祥一揣摩,已知道雲散花所以不離開年訓之故,決計不是單純為了視察他的傷勢,而是有男女情感的糾纏在內。

  再證明她與杜希言的關係,可知此女當真是世情變化不定之人。加以黃秋楓認為他猜不到,反而令人想到必是這等情形無疑。

  李天祥又道:「現在咱們趕緊動身,我必須先把魏平陽的王牌毀去,方能解除雲散花的威脅……」

  黃秋楓不知道:「丹鳳針」在她手中之事,是以茫然不解,問道:「她有什麼威脅?」

  李天祥笑一笑,道:「她得知雙方許多秘密,假如她忽然對敵人方面中的某一個,生出了好感,則咱們的秘密,豈不是完了?」

  黃秋楓瞿然道:「是啊!為了保守許多秘密,除去年訓之事,實是刻不容緩之事。」

  李天祥目光轉投向沈無量,道:「道兄玄機通神,智慧無邊,這等濁世閒事,洞如觀火,若是樂見小弟等順利成功,還望不吝指點。」

  他這麼一向沈無量請教,黃秋楓登時對這位老道人看重三分。

  沈無量輕輕道:「李兄處理這等事情,已是游刃有餘,何勞老朽饒舌?」

  李天祥堅持地道:「道兄豈能袖手旁觀呢?」

  沈無量沒言語,半晌道:「看來局勢所趨,重心將要落在雲散花此女身上。」

  李天祥道:「正因如此,才使人傷腦筋。」

  沈無量眼中泛射出智慧的光芒,道:「解鈴還須繫鈴人,只不知此『鈴』是何物?」

  李天祥略一遲疑,應道:「此女情根遍向世間種,咱們欲解之鈴,當必是一個『情』字而已。」

  沈無量道:「既然如此,道兄就從這個事情上面下功夫,縱是迂迴曲折,將必有所收穫無疑,但老朽要提醒道兄一聲,那就是你既知此女乃是縱情之人,便萬萬不可執著,也須得以多取勝才好……」

  他們的對話,隱含人生奧理,有無限玄機,黃秋楓雖然字字聽入耳中,卻感到甚是茫然,不明就裡。可是李天祥似乎很滿意,連連頷首,道:「多謝道兄指點,如果不是道兄提醒,小弟或將鑽入牛角尖中,以八兩而敵半斤,終難預料勝敗。」

  沈無量呵呵一笑,道:「李道兄好說了,你是當代才人智士,何用老朽多言。」

  他們客氣一番,旋即告別。

  離開了廟宇,還有一段荒僻的路,方到大道。

  就在一段路上,李天祥已經把黃秋楓的任務安排好,他向黃秋楓說道:「你獨自前往廬州地面的某處,必可遇見雲散花和年訓,假如年訓負傷未癒,你便設法殺死這個人,不過我得警告你一聲,雲散花與年訓相處已有一段時間,而年訓又長得英俊瀟灑,擅於辭令。最重要的是他骨子裡雖然惡毒卑鄙無比,但表面上卻半點也看不出來,因此,雲散花多半不覺得他的可惡,更不認為他有該殺的理由。至於她若是對他已有了感情,更加不肯讓人加害於他,所以你必須防雲散花一怒之下,翻臉無情,反而幫著年訓取你的性命。」

  黃秋楓驚訝得睜大雙眼,道:「即使她很生氣,也不會向我下毒手吧?試想她曾經對我多麼纏綿溫柔,難道能夠無情至此?」

  李天祥道:「不會最好,但我的警告,總是有好處的,希望你別忘記。現在說到行動的程序,你抵達該地之後,無論如何要隱起形跡,先觀察一天,到翌日清晨,才可展開行動……」

  他取出一塊梭形的物事,顏色暗淡,比拳頭略小。黃秋楓接到手中,但覺甚是冰冷,而且份量甚沉。

  他實在不曉得這是什麼東西,是以顛來倒去的看。

  只聽李天祥道:「這是寶石中的一種,經過特別加工,反而失去本身的光彩。可是若是用透鏡遠望,卻能反射出眩目的光芒。」

  黃秋楓應道:「是,是……」心中可一點不明白這種東西,有何用處。

  李天祥道:「你觀察一天之後,即可隨時進入年訓的居處,那兒也是一座廟堂。不過也許你觀察之下,認為暫時不宜行動,說不定要窺視三五天之後,才有下手機會。但不論何時,只要你行動,第一件事,就是將此物拋上屋頂。」

  黃秋楓恍然大悟,道:「你們可以從遠處查看屋頂,如見此石,便知道我已開始行動了。」

  李天祥道:「是的,此石必須拋在前面的一邊屋頂上,以免我們疏忽不見。」

  黃秋楓恭謹地答應了,最後李天祥問道:「假如年訓看起來,實在不似壞人,又或者是看起來是可以改邪歸正之人,你能下得手麼?」

  黃秋楓道:「既然他是壞人,作惡無數,我管他長得怎樣,也無不能下手之理。」

  李天祥搖搖頭,道:「那麼你去試試看吧,但記住我一句話,那就是等到你能拆穿他的假面目時,定必會有時不我予之恨。所以你須得及早下定決心才好,如果你暗中觀察之下,認為自己不能下手,你就回到城裡,不須與年訓直接見面。」

  黃秋楓一一應了,可是李天祥卻深深知道,這個年輕人到時會不會那麼聽話,真是老天才知道。

  他閱世已深,老早就曉得世上之人,有一種很奇怪的現象,那便是年輕的一代,往往不十分重視老年人的經驗,幾乎每個年輕的人,都隱隱覺得事情不致於如老人們所料,所以不會有太大的困難。

  可是等到他碰釘子被挫敗之後,發覺那些經驗很對之時,這件事已成過去,不易從頭來過。

  這樣,等到年輕人都有了經驗教訓之時,他們已變成老人。這時,輪到下一代漠視他們的寶貴經驗了。

  當然這是人類社會的自然現象,很有節奏地繼續出現,以迄人類消滅為止。雖然也對之無可奈何,但身在局中的人,卻不免大為感歎。

  例如李天祥,他就知道黃秋楓必會白費許多精力,也會遇上許多不必要的危險。然而在李天祥來說,卻一點辦法都沒有,只能搖頭歎息。

  黃秋楓先走一步,這是因為李天祥還須到別處通知人手,以及辦一些事,再者他們同路而行,亦不大好。

  ***

  當此之時,雲散花在廬州郊外的一座廟宇內,恰恰睡醒。

  原來她昨夜與淩九重纏了一宵,翌日又等到竊聽了杜希言等人的說話,在半途誘截黃秋楓,回到廟中,又等到吃完中飯,這才睡覺。

  是以一覺醒來,已是黃昏之際。

  這座廟宇十分破舊,周圍皆是荒涼郊野,極為寂靜。

  她伸個懶腰,那張破舊的床榻,立刻發出吱吱之聲。

  廟內已點上燈火,可是外面尚有餘暉,霞彩滿天。是以這盞油燈,發散出昏黃的燈光。

  這本是十分淒涼的景象,可是雲散花心中事情很多,所以毫無感覺。

  她首先想起的是曾與她作一夕纏綿的淩九重,這個本來倨傲無比的公子哥兒,目下已比一般落魄江湖之人,更為可憐。

  廟宇的一角,傳來粗重的呼吸聲,雲散花轉眼望去,但見一個人在蒲團上盤坐,呼吸粗大沉重。

  這個人在燈光之下,居然顯得丰采不凡,雖然是閉目打坐,也有一股瀟灑的帥勁。

  雲散花起身略加漱洗,然後走到角落去。

  盤坐中的人睜開眼睛,溫柔地一笑,道:「你睡夠了麼?」

  雲散花道:「夠啦!你覺得怎麼了?」

  這人正是年訓,應道:「老樣子,真奇怪,我為何沒有太大進步呢?」

  雲散花道:「不要著急,你又不趕著去什麼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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