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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


  黄秋枫道:“小侄听说过这一门武功,由于百余年前恒河派分裂之后,已分成南北两宗。北宗我不大清楚,但南宗是在鄂西宜昌,近十余年来,与敝派颇有往来。据小侄所知,恒河南宗的人已不多,最有名气的要推掌门人邵云浮。他正也是与敝派时有交往的人。”

  李天祥道:“这一点咱们慢慢再推究,要知自从二百年前恒河派崛起于江湖,由于该派武功大多是由天竺传来,尤以这廿四路奔雷铲法震惊武林。所以其时各家派都对这一门武功特别注意。你年纪还小。恐怕已没有听过那些故事了。其时各家派纷纷派出才智杰出之士,暗中前往观摩,特别对这一路铲法加以注意。因此,现下各大家派武功秘录中,皆有这一路铲法的记载,以及应付之法。”

  他这些话,已说明了何以早先黄秋枫一听是这路铲法,马上就有法子应付,转危为安之故了。

  李天祥又道:“咱们推论事理,凡有可能性的,皆不可遗漏。例如有些别的家派之人,下苦功修习这一路铲法,不难有相当成就。除非碰上恒河派南北宗之人,实在很难看破的。因此,那人是不是恒河派南宗之人,未可遽下论定。”

  他的话使黄秋枫宽慰得多,忖道:“有李真人主持,一切事必能做到不枉不纵。假如真的是恒河南宗掌门邵云浮所为,那是罪有应得,何必多虑?”

  他接过那黄龙凌栋,背了起来,又用布索捆扎。以便在必要时。双手尚能活动自如。之后,这一老一少,奔过石桥,隐入夜色之中。

  ***

  孙玉麟朝着挟走凌九重的敌人追去,他使出一身本事,疾如奔马。

  对方纵然脚程不比他差,但手中挟着一人,终究碍事,大大减低了速度。

  所以那人须得利用夜色,以及起伏的地势和树木山石等,隐蔽身形。

  在黑夜之中,又是在近山的旷野里,追踪一个人,实在极为困难。所以孙玉麟屡屡追到切近,又因失去他踪迹而被拉长了距离。

  他衔尾苦赶,大有不到黄河心不死之势,也不知追了多久和多远,猛可发觉已将近拂晓,同时也处身于乱山之中了。

  天色较亮,自然对孙玉麟有利。他在曙色迷蒙中,提口真气,展开脚步急迫,不一刻工夫,已迫近那位蒙面之人。

  对方突然间避入一堆岩石中,孙玉麟迫近过去。那蒙面人厉声道:“姓孙的,你再踏前一步,老子出出剑刺死凌九重。”

  孙玉麟念头连转,最后下了决心,冷冷道:“好极了,我对他也没有好感,劳驾除去此人,于我亦有益处。”

  话虽如此,他终究在距石缝丈许远便止伫步了。

  石后露出一个蒙住面孔的头颅,双目灼灼,注视着孙玉麟。

  他仍然用假装出来的尖厉声音道:“如果你对凌九重不怀好感,何以还苦苦追来?”

  孙玉麟忖道:“此人改变了嗓音,多半是认识之人,加以他的身份和手法,极似是六指鬼王魏湘寒的家数,这一点与陈静江精通鬼王家数之事,必有莫大关连。”

  他没有道破此事,冷冷道:“一来我要瞧瞧你是谁,居然能轻易击败了凌九重。二来我知道你已中了凌九重一记金笔,虽然没伤及经脉,但我苦迫下去,终能使你力竭而败,为我所擒,我没讲错吧?”

  那蒙面人冷笑道:“他何曾伤得了我?你一定是眼花看错了。”

  孙玉麟道:“此事一试便知,用不着辩论。”话声中已脱掉外面的长衫,露出一身劲装,以及胸口斜挂的皮带。那条带上,插有五把短短的刀子。

  这是孙玉麟独步武林的一宗绝技,称为‘五指飞刀’,据说他能发出这五口飞刀,灵活得宛如五只手指一般,灵活巧妙地袭击敌人。

  他一亮出全身披挂,气势更是坚毅强大,直迫石后的蒙面人。

  那个人头突然隐没,孙玉麟大喝一声,挥刀跃上左方的岩顶。他已相度过形势,在这上面必可看见敌人的进退情形。

  只看那蒙人在石后迅即绕过那面,孙玉麟杀机满胸,跟踪过去。

  方自兜过石间,一条人影,劲急扑到。

  若在黑暗之中,他很可能挥刀猛劈,但目下天色已亮,所以他一眼就看出这道人影,敢情是凌九重。

  他自然是被对方抛掷过来的,以这等劲道推测,这个敌手,实在功力深厚之极,怪不得凌九重容容易易就被他击败了。

  他不得不先接住凌九重,这时就只好放弃了追敌之念。因为对方只是空身一人,行动要迅快许多。如他接住凌九重,须轻轻放在地上,势无摔下他就追人之理。这一耽搁,敌人当然己去得毫无影踪了。

  他作了决定,便把凌九重挟住,跃登岩上。放眼一望,果然见到一条人影,已转过数丈外的树木,迅即隐没不见。

  孙玉麟不悦地望了凌九重一眼,心想:“这厮总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他跃落平地,略一检查,发觉凌九重只不过是被普通的擒拿手法,闭住脉穴而失去知觉而已。

  当下出手连拍他三掌,震开脉穴。当他出手之后,心中己涌起了悔念,忖道:“他如果未恢复知觉,我在必要时丢弃了他,也不要紧。但若然他神智清明,我就不好意思遗弃他了。”

  凌九重已睁开双眼,见了孙玉麟,又转眼一看四下环境,顿时明白了,面上泛起惭色,说道:“孙兄救了兄弟之命,将来定必加倍图报。”

  孙玉麟摇摇头,道:“这样说法就不好意思了,现在我先检查一下你的伤势。”

  凌九重道:“不要紧!”挺腰而起,却疼得变了颜色,伤口迸出鲜血,终于端坐不动。

  孙玉麟道:“你腿上虽然是皮肉之伤,但相当厉害,不医治好,决计不能使力奔跑,现下先止了血再说。”

  他取出伤药敷上,又用汗巾扎紧。不一会。血停痛止,凌九重道谢一声,道:“孙兄可不可以弄一根拐杖给我使用?”

  孙玉麟道:“此地地势崎岖,你扶杖而行,太过吃力,还是待我背你回堡再作打算。”

  凌九重坚持道:“孙兄,我要拐杖,你把刀借给我,我自己削一根。”

  孙玉麟无奈,只好依他。削好一根拐杖,凌九重把金笔收起。

  他的金笔有皮带系腕,所以丢不掉。

  之后,他扶杖而起,一拐一拐地走去,孙玉麟在后面跟着,对他的强毅,不免佩服。但他的迟慢,又使他感到非常的不耐烦。

  ***

  好不容易翻过一座山岭,已耗去很多时间。孙玉麟突然说道:“咱们只怕不易安然返堡了。”

  凌九重停下来喘息一下,回头询问地望他一眼。

  孙玉麟道:“我突然想到,那蒙面人把你抛给我时,他大有机会可以先点了你的死穴。我接住你之后,仍得耽搁同样的时间,因此,他仍能够逃之夭夭。”

  他想了一下,才又道:“况且,以此人的武功造诣,虽然曾经中了你一笔,略为吃亏。但假如他放手与我相拼,我仍然不易收拾得他。因此,不论从那一个角度看,他都应该先杀了你。可是,他居然没有这样做。”

  凌九重听到此处,已经明白了。眉头一皱,道:“原来他利用我来拖累你,你可趁现下他们尚未现身,速速逃走。”

  孙玉麟摇摇头,道:“太迟了!他已有足够的时间,召集同党,守住通路。我若要返堡,非碰上他们不可。”

  他笑一下,又道:“假如凌兄换成我,处此情况,你能独自溜掉么?”

  凌九重不作正面答复,道:“但情况既然如此不妥,你何必也陷在里头?”

  孙玉麟面色一沉,严肃地道:“咱们目下是同仇敌忾之时,姑勿论咱们个人之间,有没有过节,那是另一回事。大丈夫于这等分际,岂能不讲究?”

  他说这等磅礴磊落之言时,自家也很受到感动,觉得为人果应如此。纵是因此而丧命,也在所不计。

  人性就是如此奇怪,如果他记起自己曾经泛起过‘遗弃’凌九重之心,一定感到很不解。

  瞻望前途,实在是一片艰难险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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