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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二


  他苦笑一下,道:“在下是身不由己,今日一别,倒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图良晤?也许这一别就是永诀之时,韦兄如初日芙蓉,又如晓月杨柳,一见令人心折。在下鄙俗之夫,承蒙折节下交,此生已无遗憾!”

  韦千里惊道:“陈兄何出此言,纵然人海茫茫,殊难估料重逢之日,但陈兄言中之意,使人心惊,莫非陈兄有甚么困难?”

  陈进才又苦笑一下,踌躇一会,决定还是别把江湖仇杀之事告诉他。不过又不忍住露了点口风,道:“在下本身虽有危难,但仍不放在心上。最惨的是明知恩人有难,却无法加以帮助,唉,不提也罢!”他顿了一下,然后拱手道:“韦兄珍重,在下先走一步……”

  韦千里愣住当地,不知所措,到他想起应该问清楚,也许凭自己一身武功,和囊中充裕的财帛,能够替他解决困难时,那陈进才已走得无影无踪。

  他慨叹数声,结了饭帐,步出馆子。沿街只见市廛熙攘,甚是热闹。忽地觉得自己一身无牵无挂,虽是自在,但终究像缺少了甚么似的,整个人生,也因而觉得不充实起来。呆想了一会,猛然自笑道:“我这不是动了家室之念吧?这些欲望未免来得快些,不是么?我刚刚摆脱了天性怯懦的桎梏,便想和那些平常人一般,成家立室,这个想法未免可笑……我还得考验一下自己哩!”想着想着,这步走回店中,知道那陈进才已退房离开了,不由得感叹数声。

  这时在巢湖中的小岛上,正自剑拔弩张,万分紧张。原来一叶扁舟,飞驶向孤岛来。那叶小舟只有一个小童操桨,也没有挂帆,却行得又快又稳,似在波面上行。

  船头站着一个老人,身穿黄衫,手中拿着一根拐杖,长约及胸。本来直如一幅处士泛舟图,真是风物如画。但可惜的是一则徐安国明知来人是谁,心情紧张。二则舟行渐近,可以清晰地看见那黄衫老人面目阴厉,没有半点世外高人处士那种清奇之气,是以也大大破坏了这幅画的气氛。

  徐安国早已瞧见那黄衫老人左手宽大的衣袖不时向后摆动,心知老人乃是以上乘内家气功,催舟而行。暗自估量一下,这个黄衫老人的功力高出自己一倍有余,不由得更加紧张。

  眨眼间那叶扁舟,已在他钓竿前面两丈处突然停住。徐安国眼睛抬也不抬,看看这个老魔头怎么办。

  那黄衫老人细看这青年剑客一眼,突然宏声大喝道:“徐安国,你的妹子不在么?”

  徐安国吃一惊,抬头看他,只见黄衫老人阴鸷的面上,倒没有甚么敌意,不由得奇怪起来。于是他抛掉手中钓竿,徐徐站起身,反问道:“老人家可是昔年名震宇内的雾山双老?请问你是双老中那一位?”

  黄衫老人微微一笑,道:“华山门下,眼力胆色果然不同凡响。老朽正是雾山袁八公,另外那老兄弟冯九公可没有来。”

  徐安国肚中暗笑,想道:“这雾山双凶大概是因年纪居于九大恶人的末两位,故此近年来给自己脸上贴金,自称起八公九公来。那么其余的七个恶人,岂不都可依年龄而称为某公?”

  “你妹子没来也好,反正跟你说也是一样。”那黄衫老人用洪亮的声音说,震得附近湖波粼粼,功力果然惊人。“你当知我们兄弟和你华山有点渊源,故此老朽特地前来,让你们离开此岛,钟旭那老不死和你们彀不上这种卖命的交情,你可听明白了?”

  徐安国想了一下,豪气地道:“老人家之命,恕在下难以听从……”他歇一下,却见不到对方露出怒色,不由得十分奇怪。他那知人家偌大一把年纪,阅历之丰,正与其武功同样成为正比例。同时隐藏内心情绪的修养,自然也达炉火纯青之境。是以岂有听他一言,便流露出怒色之理?

  “在下已从老人家刚才露的一手催舟气功,窥知在下功力悬殊,但大丈夫一诺千金,虽死不悔,希老人家见谅……”

  其实他素知雾山双凶残孽如山,本来甚为不齿他的为人,可是一来因对方似乎全无恶意,是以不便恶言相向。二来对方提及师门渊源,他虽不十分明白对方和师门有甚么渊源,但这样却又不好不先客气一些。

  黄衫老人长笑一声,突然道:“你能窥知老朽功夫,总算眼力过人,否则老朽只要趁你长剑尚在地上之时,以移形换位身形抢上去,试问你有何方法阻挡老朽一击?”

  徐安国为之一愣,敢情自己故示从容之举,反而是个绝大失着。只好尴尬一笑,答不上话来。

  忽听三丈外一块大岩石后,一个清脆的嗓子应道:“那也未必束手无策,老魔头你要不要听……”人随声现,石上突然出现一个清丽脱俗的少女,正是徐氏双侠中的女侠徐若花。

  雾山袁八公一听“老魔头”三个字,登时脸色微沉,冷哼一声。徐若花继续道:“我早已隐在此石之后,你一抢上岛,我哥哥一定闪退,我趁机会扔剑给他,岂不是可以挡你三五十招?然后我又趁你们缠战之时,过去把剑拾起,那时双剑合璧,起码可以和你走上千招……”

  袁八公由阴沉而变为惊奇,随即哈哈一笑,道:“小妮子心思果然灵敏,可惜太过自负一点。你们是华山当今掌门人金莲老尼的门人,大概没听她讲究过我雾山护身神功的妙用吧?”

  徐若花小嘴儿一撇,藐视他一下,道:“我们若炼到你这年纪,不但不会怕你的护身神功,而且功力也将比你更高……”

  徐安国觉得妹子语气咄咄逼人太甚,不敢怠慢,迅速地脚尖一挑,长剑飞起来。

  猛觉风声迅急,由黄衫老人处射过来,本想接剑之后闪开。但袭来暗器不止一枚,其中之一正是以内家米粒打穴的绝高手法,打向他手与剑之间,不但部位准确,而且时间比打向身上来的快了一倍。

  这时伸手已自无及,赶紧撤臂旋身,闪开数步。嚓地微响,眼见那柄锋快长剑已坠插地上。

  徐若花怒道:“老魔头你枉自一把年纪,偌大威名,暗器出手也不招呼一声!”

  雾山袁八公冷笑一声,道:“小妮子懂甚么,我老人家不过是不让他拾剑而已,若果真个要暗算他,刚才他逃得了么?”

  徐安国内心十二万分紧张,但外表可不露出来,朗声诘道:“老人家,你现在打算向钟旭老前辈动手么?”

  徐若花持剑飞身飘来,落在徐安国身畔。原来她并非不知情势紧张。最初时她还相当自负,因为她和哥哥所练的一套合璧剑法,威力之大,武林罕睹。她认为凭这一套剑法,防守既严密,出剑时剑尖所找的,莫不是人身三十六大要穴。纵使一等一的高手,炼有奇功护体,也当不敢以身犯难,冒险换招。但如今看来,这雾山双凶功力之高,的确惊人。凭他这一手“米粒打穴”的功夫,稍一不慎,便将被他隔开,双剑不能合璧。这样子只怕捱不了半个时辰,便被逐个击破。

  雾山袁八公身形微晃,一阵破空之声方起,他的人已到了他们面前。

  他阴森森地笑一下,道:“你们这两个小孩子如不知机,趁早离开此岛,终将悔之无及。老朽因与你华山前辈中一位有点渊源,故此今日特来示警。现在,孩子你捡起剑来。”

  徐安国如受催眠,赶紧移过去,又用脚尖一挑,长剑入手。雾山袁八公又道:“你们准备好了没有,老朽发三招教你们见识一下。”

  徐氏兄妹一听此言,亦喜亦忧,忙按两仪之位站好,齐齐横剑作势。他们喜的是可以先窥见对方功力毕竟如何,好有个准备。忧的是对方虽未明答是如今进犯,但说不定一打下去,另一个老魔冯九公乘隙出现,用厉害火器炸碎石洞入口。纵使孤云道长及时挡住冯九公入侵洞内,但钟旭可能因此受扰,心散神乱,因而走火入魔。

  徐氏兄妹和孤云道长约好的讯号,便是一见敌人来犯,便捡块石子击在堵洞大石上,孤云道人闻警便自现身。可是现在的情势,迫得他们两人连捡石报警的机会也没有,是以两人都不安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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