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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


  师父不满意地低哼一声,却因师叔之言已经出口,不好刮他面子,只好道:‘二弟可要小心点。’一面退开数步。

  金蜈蚣龚泰忽地松弛下来,消失了方才那种剑拔弩张的样子。我本可以上前代下师叔,以免有折辱英名之处。但我终于没有挺身而出,师父瞧我一眼,却没有表示,于是我便到师父身后。

  青阳道人一抬手,那中年道人孤云剑客如响斯应般一纵而至,送上宝剑。薄师叔一向是左掌右拐,招数奇特,尤其是左掌的白骨阴功,威力更是大于右手铁拐。

  青阳道人一剑在手,振腕一抖,那么厚重的宝剑,也给他抖的嗡嗡直响,光辉泛射。

  薄师叔大叱一声,呼一拐当头拍下,拐重力沉,声势猛烈。这一拐威力甚大,若换了孤云剑客的功力,非卸马退步不可。但青阳道人却一翻腕,以手中宝剑,硬接硬架。当地一响,火花迸溅,敢情青阳道人腕力特强,加之内功造诣之佳,已臻化境,是以一剑硬架时,那力量亦刚亦柔,把薄师叔铁拐反震起半尺高。

  在剑拐相触之际,薄师叔已自一长身,左掌飘飘拍将出来。脸上现出一层惨白颜色,形状可怖。青阳道人脚下斜踩七星,上身不动,下半身已移开两尺有多。薄师叔左掌闪电般向他上盘印去,但这时青阳道人宝剑已疾削下来。于是两人乍合便分,各退两步。

  师父轻轻道:‘这牛鼻子比龚老头可要高明一点……’

  我闻言会意,暗自准备。薄师叔大叱一声,掌拐齐施,猛攻敌人。青阳老道剑光暴现,竟然施展出名震天下的阴阳剑法,剑风激荡有声,凌厉之极。尤其是招数繁复变幻,深不可测,两旁观战之人,全都瞧得目瞪口呆。那孤云剑客虽是峨嵋嫡传高弟,但大概也没有看过几次本门前辈尽力施展这套剑法,故此也看得完全入神。

  薄师叔以铁掌驰名江湖,当然在掌法上有独到的造诣。只见他那支铁拐仅仅用以招架或扰敌心神,所有进手的招数,全在那只左掌。这刻功夫一施展开,那白骨阴功的掌力,可达一尺之远。青阳老道自然识货,特别封闭得严密。

  十五招以后,薄师叔锐气已折,却见青阳老道剑气如虹,竟将师叔裹在剑圈之中。

  我一看已是时候,倏然大喝道:‘龚泰你可闲得慌,接接我曲某双掌……’喝声中暴攻过去。

  金蜈蚣龚泰双手一摸那对蜈蚣钩柄,但见到我空手扑来,不能自失身份,便也以空手来迎。

  我先试他掌力如何,故意以阳刚掌力,迎头猛击。龚泰微一坐身,两掌以‘双撞掌’之式,疾击而出。

  啪地震响处,我摇晃一下,终于退了一步,却看龚泰仅仅摇晃一下。我虽输了,但须知我练的是白骨阴功,并不以阳刚见长,如今对方以擅长之掌力,也不过仅胜我一点儿,便等于不能赢我。

  于是我冷嘿一声,涌身急攻猛扑,使出白骨阴功,以无形阴柔掌力,凌厉进攻。龚泰并非不识货之人,此时一觉出我掌力有异,连忙以最精纯功力,发出刚劲沉雄之极的掌风,封住我的白骨阴功。可是就在这一上手,我已占了先着上风,招数施展开,把个成名多年的金蜈蚣龚泰迫得进退不得。

  就在我们打了不到五招光景,那边薄师叔大叫一声,忽然飙身后退。敢情那仅余的左腿上,鲜血涌冒,转眼把裤角染红了一大片。我暗想道:‘师父早先示意我以后辈身份,强行出手缠住金蜈蚣龚泰,这样另一强敌青阳道人便由他对付。于是不但我可免艰斗力战之厄,而且师父也可以预先知道龚泰潜修数十年,有了甚么特出惊人的没有。可是现在我却希望他赶快和那老道动手。这样等到他忽然创敌之时,我也可以趁敌人心神骤分之时,乘隙伤敌。然而师父却没有立即动手,只命黑蝙蝠秦历等人小心压阵,并且替师叔裹伤。自己却十分悠闲地和青阳老道两人,一面谈说,一面看我们拚斗。

  老实说,我的白骨阴功造诣已深,这种功夫威力无伦,而且不大损耗真元,因此五十招过后,金蜈蚣龚泰因须以本身精纯内家真力,隔空封我的阴功,是以极其吃力,招数之间,显出松懈下来的迹象。

  我战了这么久,实在乃是生平第一次恶战,心中虽甚烦躁,但仍沉得住气。却看那金蜈蚣龚泰和青阳老道人,全都惊怒得面目作色。

  猛听师父一声喝叱,着我立刻退下,这时我分明已占了一点上风,却无法不立即飘身退出战圈。

  金蜈蚣龚泰‘呛啷’撤下背上‘金蜈双钩’,正待发话。师父朗声道:‘龚泰你修为多年,何以仍然气盛如此?’

  此言一出,不但对方全都愣住,便连我们也讶骇莫名,只因师父向以心高气傲,心狠手辣著名,向例不将敌对之人摆布个够,决不罢手。如今这等说话,难道是年纪大了,果真变了性情?

  金蜈蚣龚泰冷然道:‘你这话怎说?’

  师父微微一笑,道:‘想你我经过这些年来,全是已退出江湖是非之人,今晚我白骨门虽吃了亏,但来来去去总是这末一回事而已,依我看来……’他沉吟一下,如电般的目光,扫过龚泰和青阳老道人的面上,只见他们都露出等待之色。

  薄师叔在后面厉声叫道:‘都给宰了就成啦!’

  青阳老道人和金蜈蚣龚泰面色骤变,师父这时拿准了,回头冷冷一哼。薄师叔那等强横的人,被师父一哼,立刻噤口无言。

  师父再转头,瞥对方两人一眼,道:‘依我之见,咱们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不如就此止戈息争。’

  薄师叔在后面恨然怒嘿一声,却没有说话。我见对方全都颜色变动,惊疑相顾,心知师父提议,必定不会被他们驳回,便转身走到薄师叔面前,低声道:‘师叔你老人家别生气,师父此举,大有深意。’

  薄师叔仍然带着恨意地‘哦’一声。我道:‘须知师父决心退隐,这次两个老头寻事,内容复杂,不但事情起因出于镖行,这不啻说有全国镖行作为后盾,又有峨嵋的青阳老道,及已经重返师门的衡山金蜈蚣龚泰。这两人可不能看作个人而论,应该视为武林两大派。若然今晚不留余地,结果可能招引武林各派齐起与我们为敌。白骨门可不是惧怕他们,但这麻烦太大了,故此不如就此罢手,师叔之仇,则留待以后报复,逐个击破,那就万无一失了。’

  这一番话说得师叔火气全消,嘿然无语。但我心中明白,这些理由不过是我临时想出来的,其实师父是否这样想,我可不大知道。

  双方虽然息争,但道路不同,没有甚么好谈的,当下各自离开。我先将适才对师叔说的话告诉师父,他十分赞许地点头称是,可是我在他闪烁不定的眼光中,知道他真意并非如此。暗自忖想了许久,还不知师父究竟真意何在。”

  董香梅听得甚是入神,但对后来这番推测的话,却不大感兴趣,道:“后来还有甚么事没有呢?”

  小阎罗曲士英摇摇头,道:“那还能有甚么事?不过我们暂不即返,却往大江南北走了一遍,用意在打听这次寻仇约会的结果,在江湖上有甚么反应。”

  董香梅呀一声,道:“大师兄,你瞧天快黑了,我们一面说一面摇回去,好么?”

  小阎罗曲士英点点头,她又问道:“那么有甚么反应呢?”

  他用冷酷的声音笑一声,道:“女孩子总不爱用脑筋……”

  她立刻应道:“你胡说,我们女孩子几时不爱用脑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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