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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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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衣女突然冷哼一聲,左手直向孩子拍去,右手駢指如戟,襲取石軒中胸前大穴。她出手如電,同時最厲害的是雙管齊下,分手襲擊孩子。石軒中勢非因而分心不可。 果然石軒中一怔,竟不會躲避,她的手指已沾到他胸前衣服時,石軒中這時才發覺孩子被襲,驀地一抬右臂,把孩子舉起,讓開對方左掌拍擊之勢。 白衣女纖纖玉指已點著石軒中,那顆心已放下大半,猛覺對方胸上發出一陣剛猛已極的潛力,一下子把她震得由手指尖一直麻到肩胛上。 石軒中安然無恙地閃過她立足之處,含怒斥道:「你向我下手,情有可原,但孩子何辜,竟然並下毒手,石軒中今日容你不得!」 他虎掌一伸,已搭在白衣女肩上,一下子把她抓起。白衣女但覺肩上劇痛入骨,雙眉緊緊蹙住。石軒中手臂一移,把她帶出小徑之外,這時她的腳底下就是無底懸崖,一陣勁烈天風沿著崖壁吹上來,把她一身白色羅衣吹得完全飄起。 石軒中乃是一代大俠,胸懷磊落,若然決心要殺一個人,決不會故意拖延,教對方多嘗死神臨頭前那種可怖滋味。可是這刻他卻忽然停住動作,五指沒有鬆開。 白衣女咬牙忍著深入骨髓的劇痛,突然問道:「你為何還不放手?」 石軒中眼中猶有怒色,冷冷看她一眼,只見她有如一朵舒捲飄飛的白雲依在懸崖邊緣。這景象的確人寰罕見…… 他停了片刻,凜然道:「你的武功雖高,但品格卻遠比不上武功造詣,你乘危出手襲擊於我,倒還罷了,可是同時又向一個毫無反抗力量的孩子下手,心腸之卑劣惡毒,令人齒冷……」 白衣女似是被石軒中這番話罵得十分痛心,面色大變,緩緩道:「你要殺便殺,何必還要侮辱我?」 石軒中收回健臂,把她穩穩放在小徑之上,道:「如果我要取你性命,就不會多說話了,你現在逃走吧!」 他抱著愛子掉頭而去。走出數丈之後,聽到她急急趕來的聲音。 當下他放緩腳步,沿著峭壁險徑走去,一路經過的岔路甚多,石軒中好像成竹在胸,每逢到了交叉路口,都毫不猶疑地揀定其中之一走去。 白衣女也跟定在他後面兩丈之處,不即不離,石軒中乃是有心讓她跟得上自己,否則他放開腳程,頃刻間便可把她遠遠拋下。 他雖然沒有放盡腳程,但速度仍然十分驚人,不久工夫,突然轉出一道山口,外面豁然開朗,放眼但見雲山煙樹,宛如圖畫。 石軒中微微一笑,想起那枚紙團上後面寫著「如被困,左二轉」的兩句話,當初本以為是那峨嵋叛徒指點逃出七煞劍陣的秘訣,所以一直沒有把念頭轉到這上邊去,後來偶然觸動靈機,不由得恍然大悟,那兩句話分明是說如被困於仙迷嶺內,則每逢第二個轉彎時向左方轉去。目下果然脫出困境,心中甚為欣慰。 白衣女默默跟定在後面,走過一道深谷,從峰腳轉出去,忽見山腰處有座禿崖,崖邊有座破舊的石室,寂然孤立。 石軒中和白衣女都仰頭觀看那座古舊石室,但見石牆上以及屋頂都現出裂縫,相信遇到風雨時,屋內難有一寸乾燥之地。他們都以為屋中不會有人居住,正要走開,忽然數聲木魚脆響,隨風送來。 石軒中為之一怔,心想這木魚聲乃是從那座石屋中傳出,雖道在這等深山之中,還有高僧居住在這座石屋裏苦行參修不成? 白衣女緩步走到他背後,左手突然極快地從袖中取出一個小瓶,弄了一點黑色的粉末在右手食指長長的指甲內。她冷酷地注視著石軒中瀟灑的背影,口中道:「我好像聽到木魚聲,難道真是從那座石屋中發出來的?」 石軒中回頭望她一眼,只見她仰起頭遙望著禿崖上的石屋,於是點點頭道:「不錯,正是從石屋中傳出來……」 說時已回轉頭,再次望著那座石屋,心中卻忖道:「我分明見她好像等我回頭時,才裝出遙視石屋的姿勢。這個女人心地歹毒,不近人情,恐怕有甚麼陰毒之計……」 白衣女舉手指著那石屋道:「那麼破舊了,不會有人在屋內吧?」 一陣山風吹來,她乘勢輕輕彈出指甲內的黑粉。那些黑粉為數甚少,彈離指甲之後,化成淡淡的一片細塵,直向石軒中的後腦頭髮上飄灑落去。 白衣女立刻退後數步,石軒中驀地回頭,莫測高深地微笑一下,道:「我要到石屋那裏看看。」 白衣女露出奇異之色,澀聲道:「我也覺得很奇怪……」 石軒中雖被她的黑色粉末灑在頭髮上,但似乎毫無異樣感覺,健步如飛直奔上去。 白衣女也跟著他一直走上那座禿崖,石屋中木魚之聲忽又響起來,聲音散佈在空山中,備添孤寂淒清的意味。 他們走近石屋,更加感覺到這座屋子太過破舊,不應有人居住屋中。石屋門口有兩扇朽壞大半的木門,此時已經掩上。 石軒中朗朗咳嗽一聲,屋內木魚聲立刻停住,跟著有人問道:「誰呀?」 屋內那人一說話,不但石軒中訝然睜目,連那面目冰冷的白衣女也忍不住流露出驚詫之容。原來屋內之人竟是個女子,從聲音推測,可以斷定年紀尚輕。 這個女人既然不時敲響木魚,則可想而知是個年輕女尼。石軒中立刻道:「打擾大師清修,心實不安。且不知大師可否指點迷津,示知出山之路?」 屋中寂然半晌,白衣女冷冷哼一聲,走到屋門之前,伸手把門推開。 石軒中真怕這白衣女與屋中的女尼一言不合,便施毒手。連忙縱過去,沉聲道:「你想幹甚麼?」眼光瞥處,只見石屋內光線暗淡,向著門口的牆上擺著佛像,底下供著一個銅製香爐,爐中冒出淡淡的香煙。佛像下面有個女尼趺坐蒲團上,因是背著面,所以看不出樣貌和年紀。 白衣女似是被石軒中英威所懾,不由自主地退開兩步。 那女尼默然不語,也沒有回頭看他們。石軒中站在門口,心想這女尼獨自躲在這等荒僻之地禮佛潛修,必定不喜與外人接談會晤。因此絲毫不覺得她的舉動奇怪。 白衣女突然道:「我進去問問她總可以吧?」 石軒中心想她說的這句話,很可能是她平生之中說得最委婉的一句話,當下側開身軀,道:「當然可以,不過……」他稍稍停頓,然後接著道:「不過老實告訴你,假使你敢當我之面,要施毒手,我決不容你再遺害人間。」 白衣女冷冷一笑,道:「不見得吧,說不定你已沒有時間再管閒事。」 那女尼聽到他們的對答,忽然回轉頭來,疑惑地打量他們。 白衣女走進石屋,四面察看一眼,然後道:「這座石屋已不能遮蔽風雨,你當真住在這裏?已住多久?」 那女尼回轉頭,道:「不錯,我就住在此處,還打算住上一生。」 白衣女嗯一聲,向石軒中道:「像她這樣的一生,活下去又有甚麼好處?」 石軒中微微一笑道:「告訴你也不會瞭解,因為你為人行事,只根據一時喜怒愛惡。」 白衣女尋思片刻,冷冷道:「晉代張翰思食蓴鱸,立刻命駕而返,連官也不做了,他說人生貴適意耳,這句話傳誦千古,誰敢說不對?」 女尼誦聲佛號,聲音嬌柔異常。石軒中知道這個女尼一定是不同意白衣女的話,不過不便出言駁她就是。於是微微一笑,道:「張季鷹因起故鄉之思,乃有蓴鱸之嘆,他的適意,只及於自己一身,但你的適意卻關係到別人性命,豈可一概而論?」 白衣女冷哼一聲,不再和石軒中辯論,向那女尼喂了一聲,道:「你叫甚麼名字?我們想出山要如何走法?」 那女尼道:「小尼已沒有名字,兩位出山的話,可向東南方一直走,及至見到一座屏風似的山峰,便折向西南,不久便可達一座道觀,兩位只要問問道觀中的人,他們自會指點出山之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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