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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五


  那唐弘身上披着一件灰布迦裟,头顶发落,一夜之间已入我佛门。

  贫僧心中倒并不十分惊异,只因早已料定他要削发为僧,唐弘见贫僧入门而来,却是一言不发,双膝对盘而坐,贫僧只觉他面目之上一片和善之色,倒也有几分佛相端然。

  自此以后,唐弘便在少林寺中成为和尚,我与他有引渡之缘,是以自然而然之间他与我最为接近,少林寺中规模甚大,唐弘落发为僧,众僧视为平常,是以他的身份一直保留下来。

  唐弘与贫僧越谈越是投机,贫僧十分佩眼他向佛之心竟然如此坚定,不到三年工夫,唐弘的气质似乎整个改变了一个人,由外表观之,那里像是一个昔年江湖上用毒的恶魔?

  贫僧与他同食共寝三年,唐弘并未放弃他的武学。每日晨昏必练气试招,贫僧作晨课时,自然也不断锻炼少林内功拳术等等,每每注视唐弘的练功,只觉他招式自走偏锋,只要使出来,那路数之奇,发收之狠,实非贫僧所能想像,想那四川唐门一脉武学以毒辣为主,唐弘是唐门大高手,自是免不了的,而且他还尽量隐藏了不少呢!

  至于他的内功造诣,那是莫侧高深,从不示出,一直到第五个年头上,有一日清晨,贫僧发现他一个人站在一条小小的山涧之前,吸气吐气对准那急流的溪水,每吐一次气,总是凭空吹起水柱好几尺高,当时贫僧心中大惊,虽预料唐弘功力必高,但却不料竟然已达此境界。

  那唐弘也感到奇怪,只要贫僧一提起武学,他总是笑而不答,对于咱们少林拳术连正眼都未瞧过。

  贫僧与他相处久了,真可称为莫逆于心,无所不言,有一日他忽然笑着对贫僧道:“你看过这玩意儿么?”说着伸出手来,手心上一放着五粒圆圆的黑珠。

  贫僧不识,便反问于他,唐弘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这许多年来,总梦想能忘记一切施毒之技,就因为这玩意使我不能如愿。”

  贫僧这才大吃一惊,原来这黑色圆珠竟是昔年唐门威霸武林的夺命珠,耳闻其毒,但从未有所见识。

  当下贫僧便道:“你何必心存此念,要知虽身怀毒技,但如能以理性时时先仰自我,所收效果恐较失去此技犹为大些。”

  唐弘似乎不曾有这个念头,他听贫僧如此说,呆了一呆,然后满面都是舒畅之色,仰天一啸,蓦地里右手掌心一吐,只见那五道黑光上下交错疾飞,打向一丈之外的一棵大树。

  那五颗黑珠去势疾劲,飞行路线却是突高突低,毫无准则,但却自动在空中变动无方,贫僧当时一怔,不料世界有这等大异常理的暗器手法,只听叮当几声,那五粒黑珠一起打在大树干上,却又各自反弹跳开,那黑珠跳离树身,霎时又各自绕圆弧形反覆在树干周近不及半尺之距不断交击,一时之间只听呜呜之声响成一片,贫僧看得目瞪眼呆,唐弘长吁一声,右手一沉,那五粒珠儿才嵌入树中不再跳动!

  贫僧叹了一口气道:“四川唐门暗器天下一绝,今日才算开了眼界!”

  唐弘笑了一声,刹时满面都是豪气,大笑道:“我行江湖廿年来,从未遇过有人能逃过这夺命……”

  他说到这里,陡然只觉心头巨震,刹时面色大变,竟然一跤跌坐在地上,口中不住喘气。

  贫僧吃了一惊,心知是他不觉之间又反复本性,但立即醒觉,直觉间立刻抑压本性,这种感情上变化更为剧烈,只见他面色灰白,似乎受了内伤。

  贫僧微微叹了一口气,也不知应当说些什么才好,只是缓缓走到那大树边,将那五粒黑珠拾了回来。

  过了一会唐弘恢复过来,他一言不发,贫僧将那五粒黑珠交给他,他点点头便走回寺中,再也不提此事,贫僧知道好不容易他又回复平静,自然也不愿意再有所提及。

  这一件事发生的第二天,突然少林寺长老说出,有失踪武林十年的四川唐门毒叟唐弘的踪迹在少林寺附近出现。

  当时贫僧吃了一惊,唐弘却立刻想到原来是那五粒黑珠在大树干上留下印痕所至。贫僧害怕方丈追查此事,但此事已流传武林,并且听说以误讹误,有人竟传说唐弘居在少林附近。

  贫僧和唐弘毫无办法,好在那时少林方丈闭关未出。贫僧便去请见金刚院长,长老见到贫僧,第一句话便是叹道:“名之于人竟有如此大的力量么?”

  贫僧追问之下,原来那五粒珠痕在一般僧人目内虽会生奇异之心,但绝不会说出其来源,只是无巧不巧,那花不邪也落发为僧在少林寺内,他也是暗器用毒的大行家了,一见那珠痕,登时便断定唐弘找上少林,是以消息立刻张扬出来。

  事情既然发展到这个地步,贫僧与唐弘均是无法可施,便顺其自然了。

  以后的日子,平淡无奇,但是贫僧与唐弘一天一天觉得互为知见,唐弘在佛学之上真是一日千里,贫僧最钦佩他的乃是那一份毅力及佛心坚忍。

  说来这也许是上天的安排,想那昔年武林之中两大用毒的魔头,令人谈之而色变,却先后进入佛门,为我少林之僧,这种结果,真永非预料之所及,佛法无边,真是普渡芸芸众生了。

  那和尚说到这里,面上神色一片凄怆之色,白铁军与钱锋知道事情就要接近那唐弘的惨死了,心中却不由暗暗紧起来。

  那少林和尚双目平平远视,脸上流露出苦痛的表情,他缓缓开口说道:“那一日清晨,唐弘忽然有点神不守舍的模样,贫僧不知他为何如此,结果他早课未完,便匆匆一人走出大殿,向后山而去。

  贫僧不知他去作什么,但隐约之间感到他有些不比寻常,但那前数日贫僧与他没有分离,实在想不透究竟为了什么。

  早课结束,贫僧便下山行脚,目的是要传递一封书信,这一去一近已是两日以后,贫僧回到山上,那少林……那少林寺已惨遭不测……”

  他说到这里虽然尽量放平声调,但抑压不住的颤抖之声,一时再也说不下去了。

  白铁军和钱百锋对望了一眼道:“大师,这个咱们早知道了。”

  那和尚缓缓平静激动的心情,继续又道:“贫僧赶到大雄宝殿,只觉如雷轰顶,难以忍耐,仓皇之间不知不觉向后山而行,才跨过一丛矮松,便看见他……便看见唐弘师弟……他……他全身赤裸倒毙在地!”

  白铁军和钱百锋陡然一齐大吃了一惊,忍不住地一齐高呼出声道:“一个赤裸的僧人!原来是他,原来是他!”

  那少林僧人呆了一呆,满脸都是惊震之色,好一会他才问道:“你……你怎么知道?”钱百锋以拳击掌道:“那是一点不错,那一日咱们上少林寺,在半路曾听到一人高呼‘你……要……命……便取去’之语,然后便看见那赤裸的僧人死在地上,触体犹温,那一日正好便是少林遇劫的同一天,一切事均相合不差……”

  那少林和尚满面都是凄怆之色,钱百锋一口气说到这里,瞧见那和尚的表情,登时住口不言。

  白铁军,沉吟半晌,缓缓说道:“那么,果然是他下手的了。”

  那和尚蓦然抬起头来,大声道:“什么下手之事?白施主……”

  白铁军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话,喃喃地自语:“如此看来,魏定国一再追问少林方丈,不借数度上嵩山少林,便是为了怕此秘密的外泄!”

  那和尚听得似懂非懂,一时插不进口来,白铁军想着想着,只觉一切事情好像开朗了一大半,心中负担似乎为之一轻。

  那和尚在一旁沉默了一阵,这时开口说道:“施主们既然看来已知道事情的前后,贫僧想到也许施主可以为之解说一番。”

  白铁军已知那和尚乃是性情中人,心存钦佩之心,连忙答道:“大师但说不妨,在下知无不言。”

  那和尚道:“适才贫僧已然说过,唐弘隐居少林以来,此消息绝无外泄,只那次花不邪说明有唐门追魂珠痕在少林附近出现,可能在江湖之中有些传闻,但唐弘之死,决非等闲之因,虽说唐弘一生仇人甚多,但依贫僧之见,这凶手八成与造成少林大劫者密切关联……”

  白铁军点点头道:“此言甚为有理。”

  那和尚道:“方才贫僧听说白施主正巧听见唐弘临终之前所喊叫之语,想来当时白施主距那后山地区必然不远,贫僧想请问白施主是否看见那下手者时面目?”

  白铁军微微沉吟了一会,说道:“可以说是看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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