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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八四


  方丈当下沉吟良久,然后说道:“这唐弘来意不明,此事断然不可泄露,汝可先招呼他数日,至其病愈才详问其情。”

  当时贫僧便奉方丈之命,将唐弘带入密室之内,细心调养,贫僧对歧黄之术尚有所知,那唐弘心病煎熬,半月工夫已好了大半。

  在这半个月时间内,唐弘精神时清时混,当其混沌之时,口中时常喃喃自语,贫僧仔细分辨,那自语之中总是杀伐之语,想来此人一生思虑浸淫在凶险恶杀之中,这种思想在他头脑之中的确是根深蒂固,当其混昏之时,思想自然流露!是以贫僧并不太觉奇异。

  后来贫僧无意之中听见唐弘话中竟一再提及佛学之语,贫僧又奇又感兴趣,便注意他的呓语,并在心中打定主意等他清醒之后,与他好好在这方面谈谈。

  唐弘痊愈后,贫僧便找他说话,他这时一反才来时的流露心事,变为冷静机智兼而备之,对贫僧问话均淡然以对,始终问不出所以然来。

  贫僧最后问他此来少林究竟为何,刹时间唐弘似乎被这个问题问得傻了,半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贫僧心中感到奇怪,那唐弘想了好久,怔怔地对贫僧道:“是啊,我这种人,到少林来作什么?”

  贫僧觉得他这一句话说得十分古怪耐人寻味,当下忍不住便对他说了些佛学上的道理。

  那知唐弘听贫僧说了几句,忽然神色一朗,缓缓坐了下来,开口和贫僧对谈起来。

  贫僧只觉心中惊震无以复加,只因那唐弘说的竟然都是些佛学道理,只听他侃侃而谈,层层推论,引证经典,那造诣决对不在贫僧之下,单就佛学思想这一方面,贫僧已觉他灵活已极,更在贫僧之上。

  贫僧登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听他说个不休,越说越是起劲,到后来他全付心神集中在这个问题之上,贫僧只觉他面目之中透出一种光来,再也不是那阴狠的气质所能掩盖。

  贫僧自觉已知他的心事,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唐弘听见贫僧叹气,愕然住口不语。贫僧说道:“唐施主,原来你对佛学浸淫非浅。”

  唐弘说道:“唐某闭门念经已经六年有余了。”

  贫僧啊了一听说道:“六年功夫,唐施主有此成就的确不易。”

  唐弘说道:“唐某自觉形秽,不敢求助高僧,独自闭门造车,想那佛法何等高深,何等玄奥,岂是唐某这种人所能轻易领悟,只是六年功夫,适才听大师说教,竟在多处有共鸣之感,忍不住想到什么便说什么,到教大师见笑了。”

  贫僧心中暗暗忖道:“想不到这个大魔头对佛学竟有这般天资,六年之内,无人诱导其思想,尤其他后天劣性中根已深,居然有如此成就,的确大大不易了。”

  当下贫僧沉吟了一会说道:“唐施主此来少林,可是要求论谈经典?”

  唐弘面色又严肃起来,他考虑了好一会,沉声开口说道:“大师如此说,唐某并不否认——”

  他说着微微顿了一顿,继续接口又道:“此外,唐某尚有一件重要的事要说。”

  贫僧啊了一声问道:“什么重要的事,唐施主——”

  唐弘面上忽然掠过一丝痛苦之色,他缓缓低下头来,沉声说道:“唐某能否一见少林主持方丈?”

  贫僧心中料定他所谓的要事一定不简单,而且关系一定重大,否则以他如此杀人魔头,怎会弄得心神颠狂,跑上少林古寺?

  贫僧当下考虑了片刻,说道:“唐施主佛学甚深,足与方丈相论了。”

  唐弘吁了一口气,贫僧又道:“唐施主请在此稍候,容贫僧先去和方丈请示——”

  方丈当时考虑了良久,说道:“此人不比那花不邪,必须保守严格秘密。”

  贫僧只觉当时方丈面色甚为沉重,不知究竟如何,心想难道方丈已知唐弘的来意。

  心中疑虑不定,方丈考虑了一会,对贫僧说道:“你去带那唐弘来。”

  贫僧随同唐弘见到方丈,那唐弘看见方丈,面上神色陡然一黯,仰天长叹一声道:“大师救我!大师救我!”

  贫僧吃了一惊,不明那唐弘此言何解,却见那方丈长叹一声道:“唐施主,老衲自顾不暇啊!”

  贫僧心中更吃一惊,这时唐弘与方丈面面相对,一言不发,两人四道眼光中充满了极端复杂的表情,贫僧在一旁见了,真是惊得呆了。

  过了好一会,方丈缓缓开口说道:“唐施主此来有何贵干?”

  唐弘道:“唐某请问大师两个问题。”

  方丈和尚说道:“但问不妨。”

  唐弘想了一想,沉声说道:“唐某想要知道,天下有何处能度唐某这种人了结残生?”

  他这一句话说得十分坚决肯定,那方丈听在耳内,忽然双目微合,长眉不住抖动,足足过了半盏茶的功夫,才睁开双目,说道:“唐施主,老衲明白你的心思,只是老衲不明白有此必要性存在么?”

  唐弘悲叹一声道:“难道还有别的方法么?”

  方丈微微一叹,说道:“那么,老衲有一处场所可以建议。”

  唐弘精神一振,连忙问道:“何处?”

  方丈说道:“入我少林来!”

  唐弘面上陡然全是放松之色,似乎心灵之中千斤重担得以释轻。

  唐弘想了片刻,低声说道:“大师真是腹中容船,在此时仍能不吝指示明途,唐某何幸能……能……”

  他说得甚为激动,一时竟然说不完尽。

  方丈双目微合,长长吁了一口气道:“老僧没有权利去辩别你的是非,你可知道老僧的痛苦么?唉,佛门金度,唐施主,老僧不知道缘份是否果是天定前因……”

  贫僧当时在一旁听得似懂非懂,不过心中可以断定,方丈与唐弘之间早已互相识得!

  那少林和尚一口气到这里,钱百锋和白铁军听得只觉种种蛛丝马迹,似乎都符合心中的腹案,两人心中都想到那事情到头来终有揭露的一天了。

  白铁军喃喃自语道:“看来少林方丈对那昔年之事知之不少,在昔年他可能也算得上一个主角了。”

  那少林和尚想了一想又继续说下去:

  当时那唐弘呆呆地望着少林方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过了好一会,到是方丈开口道:“唐施主还有一事请问不妨。”

  唐弘叹了一口气道:“从大师方才那一句话中,唐某这一句话,说出来也是白说,唐某已经知道了。”

  方丈嗯了一声道:“唐施主知道就好!”

  他说完这一句话,再也不曾开口,双目紧合,盘膝而坐,贫僧当时不知如何处理场面,便只有开口请示方丈,方丈双目不睁,右手微拂,贫僧心知他要我回避一刻,便躬身合十,正准备退出之时,方丈右手食指蘸茶水在木案上写下次早晨再见之字,贫僧便退出,留下唐弘一人在室中。

  贫僧想到方丈曾强调秘密保守,退出之后不动声色,根本不提及此事,那时季正当少林香火鼎盛之时,香客来往络绎不绝,众僧人都忙得不可开交,自然也没有人注意贫僧的行动。

  次日清晨,贫僧直入那间室内,却见方丈不在,只有唐弘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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