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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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霎時之間,藍文侯記起來了,那時他剛開始名震武林,在洛陽城外隻身擊退黃河三劍,成了武林中的風雲人物。那一年,他為居宿的房東老太太沈大娘打抱不平,一夜之間殺了四個惡棍,送了三千兩紋銀要沈大娘逃離洛城。藍文侯想起這一段往事,不禁又驚又疑,問道:「你……你就是沈大娘身邊帶著的那個與家人失散了的表侄女兒?」 安姑娘的聲音忽然變得哀怨起來:「啊,真虧你藍大爺還記得哩,洛陽城裏那個天真的少女她以為住在沈姨娘家的那個青年房客能一夜之間為她們的事殺了四個人,又毫不猶豫地送上三千兩銀子,那會為了什麼?當然是為了她啊,哪曉得,哪曉得當沈大娘感激得無以為報,向那青年俠客提出將唯一的侄女許……配……給他時,他……他……他搖首一口拒絕了,還說什麼施不望報的話,藍……藍大俠,你真瀟灑啊,你可知道你的一句話把一個少女的心完全粉碎了?」 藍文侯聽得呆了,那是十五年前的往事,他早就忘到腦後去了,想不到在這裏會遇上昔日的故人,還有那一段無意中傷害了人尚不自知的隱情,他驚得說不出話來,只是額上冒著汗珠。 那安姑娘說到後來,已經泣不成聲了。藍文侯僵硬地喚道:「安姑娘,安姑娘,我不知該怎麼說才好,你……你後來與你沈姨媽離開洛陽後到了哪裡?」 安姑娘道:「姨媽帶著我到了南方,第二年她老人家就去世了,可傳我孤苦伶仃一個人在混日子……」 藍文侯聽她說得可憐,心中有一種說不出的難過,他以為一生行俠仗義,所作所為終生而無憾事,如今再細細想來,那其中也許不知不覺做錯了許多事,傷了多少人。 其實一個人活在世上,最可貴的就是那一股幹勁,如果人為了怕錯,而不敢做事,那麼世上的事由誰來做?總要有錯才有對,何況是非之間只有一線之隔,一件事的是非,那只有靠時間去證明了。 安姑娘沒有再說下去,藍文侯忍不住問道:「後來呢?」 安姑娘道:「後來?以後的十年,我完全變了另外的一個人,生活在另外一個世界中,那詳細的情形你不必問,我不會告訴你的,那是我的秘密……」 「秘密?」 「嗯……」 藍文侯忽然想起一件事來:「這安姑娘只是十五年前與他見過,我連她的人全忘了,怎會記得那聲音?何況我覺得那聲音是那麼熟悉……」 他忍不住問道:「安姑娘,咱們以後沒有再見過面了嗎?」 安姑娘頓了一頓道:「沒有,當然沒有……」 藍文侯皺著眉苦思著,他覺得心頭的謎愈來愈難解了。 *** 日子在黑暗中又溜去了一天。 自從安姑娘對藍文侯說過了以前的往事,她便不再提起事,像是沒有說過一般,每日更是細心地照料著藍文侯,藍文侯深深地感激著,一種看似輕淡其實日趨濃厚的感情在藍文侯心中滋長著。 這一切的發展,有一天,到了最高潮── 那天,安姑娘如同一個病人一般狂喜著奔了進來,大聲叫道:「你瞧,你瞧,我找到了什麼東西?」 藍文侯愣然。她立刻又叫道:「啊!對不起,我忘了你看不見東西,不過馬上就可以看見了……」 藍文侯吃了一大驚:「什麼?你說什麼?」 安姑娘興奮地道:「我在山中找到了一根『鹿角草』!」 藍文侯道:「什麼是鹿角草?」 安姑娘快活地笑道:「你不用管,有了這根鹿角草,我只要化三個時辰配製一味藥石,包你的雙目復明!」 藍文侯半信半疑地問道:「真的?」 安姑娘嘻嘻地笑了一笑,轉過身跑到裏面去了。 三個時辰後,安姑娘帶著一包熱騰騰的白藥膏走了近來。她叫藍文侯躺在床上,然後把那藥膏輕輕地塗在藍文侯的眼上,藍文侯叫道:「好燙。」 安姑娘笑道:「將就些吧。」 她幾乎是伏在藍文侯的身上塗弄著,藍文侯可以感到她身上的熱氣與呼吸,接著他聽到「嚓」地一聲撕布的聲音,他忍不住問道:「幹什麼?」 安姑娘笑道:「撕裙子給你包紮呀。」 藍文侯抬起頭來讓她包紮,卻正與她碰了個響頭。 安姑娘手中包紮著,口中快活地道:「包好以後,過半個時辰,你把布條取下,睜開眼睛瞧瞧吧,美麗的世界又屬於你啦!」 藍文侯道:「我的眼睛能夠再看得見時,我第一眼一定要仔細瞧瞧你這可愛的好心姑娘生得有多麼可愛。」 安姑娘輕巧地笑道:「咱們不是十五年前就見過了嗎?」 藍文侯期期艾艾地道:「那時候,那時候……」 安姑娘道:「那時候你天天和我們住在一塊,卻根本沒有看清楚我是圓臉還是方臉是不是?」 藍文侯想了一想,強辯道:「不,十五年了你的模樣一定變了呀。」 安姑娘輕打了他一下,沒有說話,她顯然已經包紮好了,但是依然輕伏在他的身邊,藍文侯輕嘆道:「十五年,十五年,你也該三十歲了吧……」 安姑娘道:「不止,三十二歲零三個月。」 忽然,藍文侯伸手抱住了她的腰肢,低聲地說:「你記得那年你姨媽把你許配給我嗎?我……我那時真糊塗,你……你是這麼好的姑娘……」 安姑娘沒有說話。藍文侯道:「現在,是我求你,你……你還肯嫁給我嗎?」 安姑娘像是突然被刺了一下,她臉上的笑容全斂,輕輕地撐坐起來。藍文侯抱著她的腰肢搖著,催問道:「你回答我呀,你回答我呀。」 安姑娘盡力用溫柔地聲音道:「好,好,我答應你,你先放我起來呀。」 藍文侯高興地放開了手,安姑娘站了起來,淚水已如泉湧一般地流了下來,她默默地想道:「我該走,悄悄地遠離了。」 她伸手摸了摸頭上光禿禿的頭頂,吞著自己眼淚想道:「已經做了出家人,還能戀愛麼?他是第一進入我心中的男人,也是終生唯一進入我心中的男人,就讓他永遠活在我心中吧,我沒有慾念,也沒有野心,佛不會反對他的弟子去愛人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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