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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四


  他撥開了樹叢,只見前面是一塊熟悉的草地,草地中央,堆著一堆割下來的青草,正在燃燒著,一個穿著粗布衣服的孩子,正用一根樹枝在撥弄著草堆,默然玩得很是有趣。

  杜公公幾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難道這不是董其心麼?難道董其心沒有喝那毒湯?

  杜公公實是百思不得其解,他清楚地記得,董其心毫無猶疑地喝了那大碗紅燒牛肉湯,他當時是何等著急的呀!

  杜公公放慢了腳步,走到其心的身後,他低下身來,輕輕拍著董其心的肩膀,董其心吃了一驚似地轉過身來,見到是杜公公,才笑道:「嚇了我一跳。」

  杜公公欲言又止,他看出董其心絲毫沒有中毒的現象,心中真是驚疑萬分,一時真不知道如何出口才好。

  其心見杜老公目不轉睛地呆望那堆小火,他重心大起,笑道:「杜老公公也來撥火玩玩好嗎?」

  杜公公憤不自禁地也蹲下來,董其心將手中枯枝,一折為二,分了一枝給杜公公拿著。

  杜公公心中一陣愧疚,其心是個孩子,而自己竟向他下毒!

  他勉強道:「你沒什麼不舒服吧?」

  董其心驚奇地道:「杜公公怎麼知道的?」

  杜公公道:「知道什麼?」

  其心道:「我肚子有些痛,不過拉了一泡屎也就好了。」

  他的聲音低極了,活像一個犯錯的孩子面對著嚴厲的祖父。

  杜公公撫摸著他的頭髮道:「孩子,現在還痛嗎?」

  董其心道:「我吃了午飯,不知怎地,肚子痛了,非逼得我拉野屎不可,真氣死人了。」

  說著用小手摸了摸肚子,像是在責怪它不爭氣。

  杜總管心中大驚,暗想:這孩子中了此等巨毒,竟能化解於無形,而且尚不自知,此等奇事,真是所未見之奇事!

  他半疑半信地道:「這話可是真的?」

  董其心道:「你不信,我帶你去看!」

  他忙道:「不必了。」

  他心中想,我可得仔細盤問這孩子的底細了。

  忽然,樹叢中呼地一聲,跳出來一個女孩子,只見她手中拿著兩個果子,嘴裏嚷著:「小笨人,給你一個桃子!」

  她這時才發覺杜公公在場,不禁一怔,臉上有些訕訕的。

  杜公公見是小玲,他知道這倆孩子常在一起,只因莊子雖大,孩子卻只有他們兩個,這倒也難怪。

  小玲見到杜公公,嘴裏嚷道:「杜老公,好久沒有見到孫大叔了,他到哪裡去了?」

  其心心中一凜,暗中細聽。

  杜公公支吾道:「孫大叔出門到四川去了。」

  小玲噘起嘴道:「那誰給我講故事聽,孫大叔幾時回來?」

  杜公公明知那人已死了,但又不能把這等事告訴給孩子們聽,他可不知道董其心早就知道了,只得道:「不知道。」

  小玲道:「那我找吳飛問去!」

  杜公公奇道:「找他幹嗎?」

  小玲道:「他才從四川來,我問他可知道孫大叔的消息。」

  杜公公一驚道:「小玲,不要瞎來,老奴代你去問好了。」

  小玲最是任性,她頓足道:「現在就去,否則我就去問。」

  杜公公只得快步走了。

  小玲和其心坐在一株大樹下,遞了一個挑子給他,自己先咬了一口,有些洋洋得意地道:「你看看,我把杜老公給騙走了吧!」

  董其心拿住桃子,沒有搭腔。

  小玲道:「其實我早就曉得孫大叔到哪裡去了。」

  董其心一驚,暗想:這女孩城府竟然如此之深,死了如此親近的一個人,竟絲毫無動於衷?

  他嘴中不覺哦了一聲。

  小玲道:「媽媽說,孫大叔上華山練功夫去了,總要十年八年才回來,杜公公怕我出去瞎說,所以才騙我他去四川了。」

  董其心這才覺得自己想得太多了,倒不覺有些好笑。

  小玲見他似笑非笑的樣子,有些怒意地道:「哼!聽不聽由你,可不許你瞎說,聽見沒有?」

  董其心裝得極嚴肅的樣子,莊重地點了點頭。

  小玲忽然道:「華山有多遠?」

  董其心愛理不理地道:「我不知道,我也沒去過。」

  小玲又啃了一口桃子道:「過兩年,我去華山找他!」

  小玲忽然又想什麼道:「對了,杜公公找你幹什麼?」

  董其心道:「杜公公方才來問我可有什麼不舒服。」

  小玲哼了一聲道:「你有什麼不舒服?」

  董其心厭她囉嗦,懶懶地道:「沒什麼,只是肚子痛了一會兒。」

  他不好意思說出拉野屎的事。

  小玲驚疑地道:「肚……子……痛?」

  董其心不耐煩地道:「肚子痛有什麼了不起,痛得又不厲害,咱們別再談這個了。」

  小玲問道:「你以前可曾如此痛過?」

  董其心想了一想道:「這倒不曾有過。」

  小玲忽然驚叫了一聲,接著又冷冷地哼了一聲,嘴中喃喃道:「好狠心!」

  董其心好奇地道:「有什麼不對麼?」

  小玲道:「現在還不知道,你要是不想死的話,以後小心些便是了。」說著起身,匆匆而去。

  董其心茫然接著手中的桃子,他揚聲問道:「小姐你上哪兒去?」

  小玲面也不回地道:「我上廚房去看看,你管不著!」

  董其心心怔立著,小玲的身影迅速消失在樹林中。

  董其心回身默然走向草地的另一端。

  他們方才靠著的白楊樹上,這時輕靈地跳下一個人來,正是方才佯裝離去的杜公公!

  杜公公搖搖頭,嘆了口氣,心中暗道:「真是虎父無犬女,她頭一步就往廚房查看,這孩子也真奇怪,尾蠍的毒液,竟然毒他不倒,罷罷罷!這事我只得仔細稟明莊主了。」

  杜公公躡起腳步,也匆匆離去。

  董其心仍是低頭走著,他聽得背後杜公公離去的腳步聲,便又走了回來,他臉上不禁顯出了一個頑皮的笑容。

  到底這場「遊戲」誰是被戲弄的人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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