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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二


  颜胡子知他来历不凡,他这人也是豪迈性子,当下连声叫好,众人听说这青年请客,欢叫一声,都跟了去,总有三四百人。

  众人行到一家最大酒店,那掌柜老远便迎了过来,弯身向齐天心道:“公子爷可是姓齐?楼上楼下公子爷都包下了,快请诸位入席。”

  齐天心心中暗暗奇怪,他不拘小节,心想这样甚好,也不多追究,引先入了酒楼,席间数十桌,众人大吃大喝起来。

  那中年汉子、颜胡子与齐天心坐在一桌,三人性子相近,谈得甚是投机,忽然楼下青骢嘶叫,齐天心道:“伙计,打三斤好酒渗合黄豆喂马。”

  那颜胡子接口道:“要上好山西竹叶青酒。”

  齐天心微微一笑道:“兄台真是今之伯乐,小弟这马的性子给摸得熟透了。”

  颜胡子哈哈一笑,得意道:“小弟侍候这马可吃尽了苦头,小弟略知马性,名马每多嗜酒,就如英雄好色一般,为了对这青驹胃口,小弟一连换了一十八种北方名酒,直到换上竹叶青,青驹才欢饮不止。”

  齐天心抚掌称善。他出身武林名门,出道来独行其事,虽则闯下大大万儿,可是一向高高在上,少与武林中人交往,这时酒酣耳热,与颜胡子谈得投机,只觉草野之中尽多豪杰,大有相见恨晚之概。

  酒过三巡,已是薄暮时分,那楼下市井小民酒醉饭饱纷纷上前道谢而去;齐天心见众人豪爽,心中更是欢喜,应对之间,已无昔日孤高自傲之色,竟能对答得体,此时如果他那堂弟董其心在场,一定会为他的老练暗暗称幸不已。

  吃到掌灯时分,众人也都散了,齐天心心情极好,他第一次接近江湖上群众,只觉众人都极可亲,自己实在早该多交几个知心朋友,也胜似一个人在江湖上孤单无援,当下心中起了一个念头,喝了一杯酒道:“在下有个建议,不知两兄同意否?”

  颜胡子道:“兄台只管说出,看和小弟所思是否吻合。”

  齐天心朗声道:“今日你我投机,就此结义金兰如何?”

  颜胡子道:“好啊!好啊!”

  他兴奋之下,脱口叫好,竟是满口乡音,那中年汉子忖道:“此人原是关外辽阳人氏。”

  齐天心见那中年沉吟不语,彷佛有所顾忌,心中不觉不悦,那中年汉子何等精明,当下忽道:“尊驾可是齐天心齐公子?”

  齐天心点点头。那颜胡子一惊即恍然道:“原来是齐公子,难怪如此气派!”

  那中年汉子正色道:“不说齐公子是武林青年一代高手,功夫震古铄金,已远凌老一辈之上,就是颜兄也是来历赫赫,小可实在高攀不上。”

  齐天心不悦道:“兄台不愿便罢,何必假惺惺作态!”

  那中年汉子道:“敝主孟尝君昔日受公子活命之德,时时刻刻无一日或望,总期能报再生之恩,小可如何敢僭越。”

  他这一提,齐天心才想起,自己初出道曾仗义解了山西孟尝君之危。原来四年前英风牧场场主孟贤梓中了淆山五怪之计,被困荒山,想要杀他夺产,正在拚命决战之际,恰逢齐天心路过解围。(那孟尝君昔日曾自报万儿,可是齐天心过后便忘。)

  齐天心见他说得诚恳,心中虽是不喜,也只得罢了;那颜胡子起身告辞道:“两位异日经过辽阳,好歹也要赴锦州一会小弟。”

  他说完又打了两个哈哈,醉态可掬,迈步下了酒楼;那中年汉子也告辞而去,殷殷订了后会。

  齐天心这人一生都在顺境,父亲是武林之尊,自己又是少年得意,虽是幼失慈母,可是父亲照顾得无微不至,最重要的还是有永远用不完的财富,真可谓世间天之骄子,何曾有办不到的事,此时放目酒楼,杯盘狼藉,桌上残茶犹温,可是满楼之中,就只他一个人,他一天之中,两次经历人去楼空之感,不觉悲从中来,适才一番豪兴只剩下满怀阑珊,那酒肆伙计见主人未去,也不敢上来惊动。

  齐天心徘徊一会,忽然心中一动忖道:“颜胡子,辽阳人氏,难道是天地一派?父亲常说天地自三代前长白老人颜大君练就狂飙拳法,不但是关外武林之尊,而且可与中原分庭抗礼。颜胡子难道是天地失踪多年的百手神君颜云波?”

  他转念又想:“十年前颜云波受天地上代掌门,也就是他父亲以掌门大任相传,他却不愿有损兄长尊严,留下印信逃走,他哥哥勉为其难代理掌门,四下派人寻找,要他返回关外就掌天池一门之责,可是总等不着,爹爹每谈起这对兄弟都是心存敬意,我从前不知爹爹心意,原来是有感于怀,自惭和地煞叔叔水火不容。”

  他听不死和尚一番话,虽还不能完全想通其间前因后果,可是对地煞董无公已以叔相看。

  齐天心想了一刻,不觉踱到窗前,凭窗一看,那日间前去卖马的少年在街心走着。忽然那少年一转身,呼地一声,用竹管吹来一物,齐天心家学渊源,他怕是有毒之物,伸手捞着一双筷子,迎前一夹正好夹在筷尖,那少年赞了声好,转身陷入人丛之中。

  齐天心一瞧,那夹住之物原是一张小柬,折成小块,他打开一看,下面写了一行字:“我在洛水畔等你。”

  字迹娟秀柔弱,分明是出自女子手笔,齐天心心念一动,再也按捺不住,招呼伙计结了账,又多赏了十两银子,下楼跃马而去。

  他那青骢马何等脚程,不一刻便到洛川之畔。这时明月当空,水面上一片银色,朦胧似幻。

  齐天心下了马走到水边,四周静悄悄地不见一舟半楫,只有水浪冲击,波波发出响声。他等了半个多时辰,心中正在不耐,突然背后一阵轻笑,齐天心蓦然回身,那身法之快不愧为江湖第一年轻高手。

  月光下只见一个少女长发披肩,似笑非笑地望着自己,齐天心眼前一花,再也顾不得什么身分,什么自尊,飞快迎了上去,就如一股轻烟一般疾速。

  两人面对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半晌齐天心蹑儒说道:“庄……庄小姐,你……你……白天就是那……那想买马的少年?”

  庄玲抿嘴一笑,抬眼一看,天心两目流露出缕缕柔情,他眼睛本就生得好看,又深又亮,这时更如万千支明烛,光彩生动,连天上的明月也黯然失色了。

  这双眼睛,是多少小女儿梦魂中的偶像,庄玲控制不住,握住齐天心一双手,一头伏在他胸前。

  齐天心鼻尖一阵阵幽香,心中尽是自怜、自傲,和感激的情怀,哪里分得出是悲是喜,那温香怀抱,更无暇领会得到。

  又过了很久,庄玲轻轻抽回双手柔声道:“来,咱们坐到那水边大石上去谈天。”

  齐天心连忙应是,两人一先一后跃上大石,庄玲依偎着他坐得很近很近。

  庄玲幽幽道:“齐……齐大哥,你……你真的这么关心我吗?”

  齐天心一怔,忽然流利起来,他说道:“庄……庄小姐,我有时真怕这一生一世永远见不着你,我今天午后去你所住的地方……”

  庄玲接口道:“大哥你别说,我一切都知道了。”

  齐天心听她“大哥”“大哥”叫得甜蜜,心中真感受用无比,要想喊她一声比较亲切的称呼,可是他自幼既无兄弟又无姊妹,从未和女子打过交道,口舌本就不甜,沉吟一会,想不出一个好称呼。

  庄玲道:“我妈叫我小玲,你便跟着叫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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