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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三


  那小女正是安明儿,她因其心突然不告而别,心中总觉放心不下,不由又私自行走江湖,想要打听消息,却不知西北各地战火立至,甘青总督因欲奇袭取胜,是以将此事极端保密,安大人得知女儿又独自离家,如是平时,他知爱女武艺不弱,保身大是有余,可是此刻一个失闪,那可是遗恨终身,是以李百超发了紧急军令,克令各地官府相助寻找安明儿。

  安明儿似笑非笑地看着天水将军,众人见这掌管兵符的将军,被一个女孩子弄得没作手脚处,都不禁暗暗好笑。

  安明儿无奈,只有怏怏跟着史将军而去,众酒客见那少女原来就是威镇西陲的安总督独生爱女,心中都暗道难怪如此高贵。

  那少年却若未睹,吃了半碗面,摸出了一两银子,顺手抛在桌上,扬长而去,众伙计暗暗称奇,想不到这人穿得破旧,出手倒是不小。

  那少年走回旅舍,才一转角,便见那队甲士在客舍门前,他心中忖道:“难不成还有总督千金什么的在客舍中?”

  他迈步进了门坎,走到所居院落,忽闻方才在酒楼上那少女道:“史将军,你寸步不离,简直把我比犯人还看得紧,我想休息一晚,等明儿一早走都不成,好,好,算你成,咱们这就起程,免得你大将军替我一个小女子守卫,折杀死我了。”

  那史将军道:“小姐要休息只管休息,卑职明日亲自陪小姐回去。”

  安明儿道:“你说得怪好听,你大将军喽,还有什么参将先锋喽,都守住这客舍,我一个人劳动这许多人,你瞧我能心安吗?”

  她虽是不满之词,可是话音却丝毫不见凌厉,到有七分像调皮的小女孩向年老的祖父无理撒娇似的;那史大刚行武出身,要他攻坚破城,那是内行之极,如说要和一个聪明伶俐的女孩斗口,却大大不成,当下只道:“卑职叫他们都退下去,小姐好好休息。”

  安明儿道:“史将军,您也好好歇歇吧!我答应你明早回去便回去,我安明儿从不说谎,谁叫我倒霉被你捉住了呢?”

  史大刚低声道:“小姐明鉴,西北数省,近日便有大变,是以李军师焦急小姐离府他去。”

  安明儿嗯了一声道:“有什么大变,我怎么没有听说过?”

  史大刚脸有难色,安明儿何等聪明,知他有难言之隐,便止口不说了,忽然想起一事,急道:“这天水城防是史将军你的部下防守了。”

  史大刚点点头,安明儿又道:“请你替我打听一个人,我骑了青骢快马一路赶来找他,却是不见人影,这青骢马日行千里,只怕早就赶过了头,这人一定会东去中原的。”

  史大刚道:“这个容易,天水为东西必经之地,只要小姐说出此人形貌姓名,小将一定不辱所命。”

  安明儿喜道:“那真好极了,此人是个……是个……”

  他忽然想到,自己要托史将军寻找的是个少年男子,一时之间,竟是沉吟难言,玉颊上泛起淡淡红晕。那史将军道:“此人姓什名谁?”

  安明儿鼓起勇气道:“这人是我一个……一个……亲戚……很亲的亲戚,是个……是个很……很标致的少年,他……他姓董,名其心。”

  她很快地说着,好像是在交差一般,她第一次向别人吐露心上人的名字,心中又是快乐又是羞涩。

  这人虽是她父亲部属,对她心事又是半点不知,可是她少女心性,竟是作贼心虚,大感不好意思。

  院中少年原本想回房歇息,听她说出董其心的名字,真是如雷轰顶,再也不能走开。

  偏偏史大刚没有听清,又自问了一遍,安明儿没好气地道:“董就是千里草那个董。”

  史大刚应了,转身外出,那院中少年躲在墙角阴暗之处,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半晌作声不得。

  黑暗中,他心中不住忖道:“董其心哪里会有这等大官亲戚,这倒奇了,那总督小姐听她欲言又止的模样儿,难道是……是爱上了他不成?”

  他心中激动沸腾,几乎不能自持,想破窗而入问个究竟,他呆呆站在墙角,也不知站了有多久,一阵北风,这才清醒过来,举步走向后院房中。

  他内心感到恐惶不已,他曾发誓不再想董其心这个可恨的少年,可是一点也没办法,他心中想:“我这次单身跋涉几千里,我每天都提醒自己,要打听齐公子齐天心的音讯,可是我心底下不也渴望见见那薄情忘恩的人吗?江湖上人都说他做了卖国汉奸,真是千夫所指,我不是每夜都在替他担心吗?庄玲啊!庄玲!就是你不顾父仇原谅于他,他和人家千金小姐作了朋友,还能眼里有你这苦命孤儿吗?”

  原来这少年正是庄玲,她乔装男子为了行走方便,她原为打听齐天心生死音讯而离开北京,后来听说董其心投降凌月国,成了江湖公敌,人人得而诛之,她竟不能自持,就这样迷迷糊糊来到西北,骑马西行,又想向其心问个明白,又想永远不再见这负心仇人,心中这样反复交战,每天就如行尸走肉一般骑在马上,一路向西。

  那齐天心公子,容貌高华俊雅是不用说的了,就是武功也不在董其心之下,而且诚挚坦坦,富可敌国,条件比起董其心胜过实多,庄玲昔日在洛阳和他交游,就如沐浴春风,亲切喜欢,她也曾暗下对自己说过,齐天心是最好的侣件,可是少女初恋之情,却是深植难除,她又是痴情任性的脾气,若是平时无事,倒还分不出孰轻,但若同时听到两人危难,不由自主对其心关怀得多些,可怜的齐天心,如果他知道自己全心全意第一次喜爱的一个少女,对另一人关心还比对他来得多,真不知要作何感想了。

  庄玲坐在床上,心中伤痛得什么也不能想,一种报仇的怒火从心中直冒上来,她血液中本有父亲庄人仪的阴鸷,只是本性还很善良,如果善心增长,自能将此恶根铲除,但如恶念陡生,却是如虎添翼,当下她悲痛之情一消,恼怒嫉恨之心大增,一时之间,头脑倒冷静下来。

  她心中想道:“我总得想个法儿将这贱人除掉,好让董其心痛苦一辈子,可是瞧那贱人模样,武功不弱,要想个好计较下手。”

  她心中转了几个转,忽然灵机一动,悄然走到前院,就在安明儿屋前窗外不远喃喃道:“唉!已经是正月初五日了,董大哥怎么还不来,岂不叫人心焦么,难道是出了什么事不成?”

  她一边说一边耳目并用,注意四面八方,果然安明儿房内一阵窸窣,她知安明儿已听见她自言自语,当下又道:“这几天老是做噩梦,董大哥武艺虽高,可是他仇人遍布天下,尤其在这甘兰道上,董大哥说他有一个仇人,本事比他强得多,如果遇上了,真是不堪设想,唉!年前我劝他快回中原,他偏偏说什么要到兰州看一个姓……姓安的小姑娘,董大哥孤零零一个人,从来都是我行我素,这次竟会去看一个小女孩家,姓安的姑娘只怕万般惹人爱怜。”

  室内安明儿听得甜美无比,心中忖道:“她所说的董大哥自然是董其心大哥了,那安姑娘岂不是我?原来她是专诚瞧我来看,董大哥,董大哥,你虽面嫩不好意思说出,这番心意我安明儿可是理会了的。”

  她心中欢畅已极,几乎忍不住发出欢声,已听见窗外那人又自言自语道:“董大哥明明说好初二在此会面,我天天望穿门坎,却是人影全无,我们在腊月分手,到今儿已是半个月了,唉!如果他被仇人联手攻击,实在叫人担心,他虽想去瞧那安姑娘,人家知道他这番心意吗?如果有个三长两短,教我怎生得了?”

  庄玲忧心忡忡地说着,彷佛其心危机重重,安明儿再也忍耐不住,一跃跳出窗子叫道:“你是董……董其心的朋友吗?你放心,我……我前几天还和他在一块玩。”

  庄玲从墙角走了出来,安明儿一怔道:“你……你刚才不是在酒楼上捉弄那酒保的人?”

  庄玲微笑点头,她将头上方巾一拉,露出一头青丝来,月光下,庄玲虽是略具憔悴,可掩不住天生美丽,安明儿一惊之下,竟自呆了。

  庄玲奇道:“小姐,你……你也认得我董大哥?”

  安明儿满脸疑惑,她见目前这人是个女子,看来和董其心很有交情,心中虽然不悦,可是她到底是名门千金,岂可失了仪态,当下点头不语。

  庄玲喜道:“小姐真的几天前和董大哥在一起儿?”

  安明儿点点头道:“请问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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