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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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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理,陆介已算是天一大师死后的弟子了,但他却不能行师徒之礼,因为,他们都是悬空吊在石柱之上。 陆介左右两手相互交替地插在石壁上,以绕过天一大师的身体而到他的正面,也许是由于室中长期和外界隔绝,而且又是极干燥温度颇低的缘故,大师的法躯正如置在一个极好的保藏库中一般,栩栩如生。 陆介轻轻板开大师的手指,极恭敬地取过了少林秘笈,很小心地收在怀中,但是,他心中并没因得到了这意外的奇遇而高兴,因为,他目睹了武林二大高手的悲惨的一面——功力丧失的青木道长和理身荒谷的天一大师,这使他对武学有了戒心,他想:练武的目的何在?难道不是为了天下的幸福吗?但是,一旦连己身都不能保,又哪能推恩干天下人呢? 玩火者必自焚,那么,是不是每一个武林中人,必定丧身于武学呢?即使能成为天下第一,独步字内的高手,但是也得终日兢兢,为虚名所苦呀! 他喃喃道:“天下第一,天下第一,你这轻轻四个字,可作了多少孽,坑害了多少有为的英才!” 他喟叹了! 但是,他也不能否认,他还是想夺取这诱人的名号的,因为,他是一个练武的人,而胜负之心,是每一个人所必有的一这是一个真理。 陆介的内心是矛盾的,他觉得自己必定会重踏天一大师的覆辙,而白白为“天下第一”这四个字牺牲,但是,即使他明知这四个字代表着毁灭,他仍不惜生命来争取它——大丈夫宁可有轰轰烈烈之死,不可默默地虚度一世。 因此,他虽然为天一大师惋惜,但陆介的内心更钦佩他;太史公曾说过:“烈士殉名。”自古以来,英雄豪杰莫不珍重自己的名誉,宁愿名身同殉,士可杀不可辱! 就在他抽去天一大师手中的经秘籍之后,大师的法躯起了一连串的变化。最初是一阵微微格格声响,大约是陆介牵动了大师的遗躯,接着大师插在石壁上的手指脱出了石壁,于是,在陆介连惊呼也来不及的时候,大师的法躯已落到圆石上,而阵阵香气也随之逸出。 圆石上的甲虫,转眼间便把天一大师的法躯啃食干净,想不到能称霸人类的武林高手,却会葬身虫腹,难道悠悠天意,果真是难测至此吗? 陆介想挽救大师的法躯而未得,心中急怒交攻,但见那些甲虫,爬得满满的,何止亿万,要诛杀干净,也不容易,这时忽见圆石上的甲虫惶然奔命,原来从柱中逸出的香气,又开始发挥威力了。 陆介灵机一动,便想到了一个极妙的报复之法,他略一腾移,便取回了石柱上插着的宝剑。这时已有千百只甲虫,接成十多条长串,正用老法子来避免全族的灭亡,只见它们此起彼落,挟着极凄厉的吗声,扑向香气逸出的洞口。 陆介一咬钢牙,左手双指洞穿石壁,指节微曲,勾住内壁,以免滑下石柱,右腕微微使剑右手轻轻松松地划了一个大圆圈,便削下了一大片石壁,那片石壁削落到圆石之上,打死了百十只甲虫,又反弹了一下,然后自白圆石上滚落到沙流中,转眼便失去了痕迹。这下非同小可,只觉整个大石室中,都充满了那种香气! 千年龙诞香冷藏了近三百年,总算又再现于人间,但这仍是大出当年封洞的那位老前辈的意料之外,因为陆介并不是按图索骥,而只是误打误撞地无心碰上的。 圆石上那些甲虫仿佛知道大限已至,大部分都踊身沙流,只听得一片噗噗的声音,纷纷遭了灭顶之祸,而且被沙流带入了地底深处。 其中有少数近洞口的,仍是盲目地扑向洞口,但这次可是个大洞,而且香气逸出的也多得多,哪是这些雕虫小技所能挽回的。 大部分飞起了的小虫,纷纷都被香气黛得自空中跌下,当场闷死,就是小部分鼓力而上,也都是自洞口跌入了石柱之中,那就更无幸理了。 转眼之间,圆石上干万只甲虫,死的死,跳落沙流中的,竟干干净净地不剩一只,陆介才觉得出了一口闷气,他正想落身到圆石上,但忽然一低头,看到方才天一大师靠身的那块石壁上,也就是圆洞的紧旁竟刻了一篇文字,方才只因被天一大师的身躯所挡住,所以没看得清楚,不禁一时好奇,便凑过身去,想看看天一大师在临死前,为何要留下这篇文字。 他只觉香气甚是扑鼻,但他也管不得这许多,勉强放眼瞧去,只见上面第一行刻着的是:“塞北大战记。” 他心中狂喜,知道是武林中,有史以来最大的疑案的谜底,不禁高兴地长长地作了个深呼吸,然后再放眼看下去,下面刻的是:“壬戌之年,六月既望,夜半四更,老衲……” 他只看了这寥寥十数个字,便觉得胸中一阵闷胀,两眼竟模糊了起来,不禁暗道一声不好,知道是方才自己高兴,不该作深呼吸,以致吸进了一大口香气,况且自己又正好探首在那圆洞口呢。 他虽想强自振作精神,但他本来就经过了多日跋涉,和对沙流剧烈的搏斗,已是勉强打住精神,这下当然支持不住,只见他双目渐闭,竟昏昏地睡着了;他双手也自然一放,于是身子便笔直地落了下去。 滚滚黄沙,这时仍在圆石下面四周急速地渗入地下。 石室中嗡嗡不绝的风声更大了。 陆介在昏睡的状况下,从石柱上滑跌下来。 陆介悠悠然地清醒了过来,只觉香气扑鼻,甚为浓郁,他觉得脑中有些发胀,而心中也很烦闷,想来是因这异香吸得太多的缘故。 他定了一会儿神,才想起自己是被香气黛倒了,而从石柱上滑跌下来,而天一大师的遗稿——塞北大战记,自己竟没有能读完。 他盘腿而坐,默默地运了一次功,竟发觉功力颇有进步,便连他自己也颇觉得奇怪。 他也不知自己方才这一昏睡,究竟耗去了多少时辰,因为这石室中只是黑漆漆的一片,分不出昼夜来。 他缓缓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清醒了不少,才缓缓地从圆石上爬起来,待他用右手往下一撑,想把身子支撑起来的时候,他才发觉自己竟是已然到了圆石的边缘,与石下那滚滚黄沙,竟是相距不过尺许。 此时他心中对那巨大的沙流,犹有余悸,因此他不禁捏了一手冷汗。 他起身的时候只觉怀里有物松动了一下,他一时记不起来是什么东西了,忙用左手往怀中一探,顺手而出的竟是一卷古书,上面端端正正地刻印着“少林心法”这四个大字,他这才想起,是自己得自天一大师的手中,当时因奇事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了,自己竟没有细阅。 他稍为考虑了一下,是先看这本“少林心法”好,还是先读完那篇“塞北大战记”好?虽他极是嗜武,可是塞北大战的谜底又是何等引人的事?于是,他迅速地作了个决定,很慎重地把那本发黄了的古书收回怀中去。 陆介站起身来,用手在石柱壁上略一摸索,便在头上尺许的地方,找到了那篇文字,他因为不愿再攀登上去而重踏覆辙,所以用触觉来代替视觉,况且像陆介这等武林罕见之才,其反应之敏捷,自然远倍于常人,因此所谓的五官,对他而言是可以相互代替,而没有一定的职司的。 陆介从那凹凸不平上所感觉到的,是下面一篇文字:“壬戌之年,六月既望,夜半四更,老衲与各派贤能会于此谷之东,以遂前辈之愿,而序武林之名焉。有北辽金寅达者,倡议以渡沉沙谷为试,遂使武林精英,皆埋骨干无情沙海之中。老衲与金某为殿,及渡此谷而至谷中孤峰,留一暗记,方欲折返之际,老衲忽中无名之毒,乃悟及为金某所算,遂诛之以谢天下英豪,而以此文为后死者之戒也。” 陆介用手摸至此处,心中不禁打了个寒噤,口里喃喃地将金寅达这三个字反复地念了几遍,牢记在心中。他暗道这金某人可是厉害得紧,要不是天一大师功力通神,天下英豪这下都死尽了,更无人知道是中了他的诡计。 他接着又摸着了一行字道:“少林心法,至今而绝,此后武林百十年之中,唯全真是瞻矣。独幸偶传伏波张天行,然此子秉性高逸,又必不入于世也。今以此卷传付全真门下,侯少林有后,自请代遂老衲之志,否则宁秘之而不宣可也。” 陆介一方面佩服天一大师的料事如神,二方面觉得惊讶的是,伏波张天行是不是伏彼堡的门下?假如是的话,怪不得姚畹能以先天气功的初步功夫来帮青木道长治伤了。另外一方面,陆介更感受到天一大师的伟大,因为他要是和世人一样,存有门户之见,大可毁了这卷书,或者是藏起来,而用暗语作个图,至少便不会如此轻易地落入了全真门下的手中了。 而且,他在这二段文字中,虽是寥寥数语:但莫不是在皆为他人着想,死而无怨。 这种伟大的人格,和大公无私的作风,不乏舍己为人的真英雄豪杰,但是,他们之间却又多是仇敌,他想:难道真的是一室难容二虎吗? 于是,也想到了全真派的第一号公敌——魔教五雄,他们是全真门下近百年来的大敌手,因为,他们曾连续地和两代——鸠夷子和青木道长,作殊死战,而且击伤了青木道长,更有过者,他们在不久的将来,将要和自己再作一次死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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