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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六


  这声音他是何等熟悉,他的内心仿佛离群已久的孤雁,初见同群之时的那分喜悦,他从石背后跃起故意吓唬他道:“哇!”

  陆介只见他背朝着自己,两手放在额上,兀自眺望沉沙谷,山风吹在他的身上,把一身长服吹得飘飘欲飞。

  那人闻声一怔,缓缓地放下手来,然后,他迅速地转回身来,陆介一见,果然不出所料,是韩大哥。

  韩若谷见到陆介,初是一阵惊愕之色,继即迅速转为悲愤的神情,他上前抱住陆介,大哭道:“二弟,三弟已经……”

  陆介正要问及何摩的下落,闻言反而话说不出来,他意味到何摩已遭到不幸,他又惊又怒,更是悲痛,强自忍着眼泪问道:“大哥,是怎么一回事?”

  韩若谷勉强止住了哭声道:“上次你去打水,哪料到一去不回!”

  陆介歉然了,他点点头道:“我遇到了师父,一时太高兴了,便忘了你们还在等我,后来……后来……”

  他觉得五雄相救师徒之事,还是不提也好,但陆介不惯于说谎,因此竟呐呐地接不上口了。

  幸而韩若谷此时也是极冲动的样子,根本没听清楚他的话,只是茫然地对陆介说道:“我和三弟俩个懒懒地躺在山石上晒阳光。那天的天气真是好极了,三弟随手摘下一枝花儿,慢慢地哼着山歌,但我们哪会料到会变起仓猝呢?”

  陆介觉得心中有一股极强烈的热流,莫名地旋转着,他大叫道:“是谁害了何三弟?是谁害了何三弟?”

  他想哭,但是方才的泪水却化成愤怒了。

  韩若谷怔怔地望着黄沙滚滚,鬼哭神嚎的沉沙谷,他低声诉说道:“我正瞌上双目,忽然觉得三弟用手推推我,我睁眼一瞧,见他平时那副潇然的脸容,忽然变作非常严肃,我知道一定有了重大的变化。

  他用食指撮口,叫我不要出声,然后又用手指指山下,我顺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远处的,静悄悄地出现了两点人影,这两个人的功力之高,真是罕见,不过片刻之间,已到了山脚下。

  我看得确切,这两人不是天全教的‘天台魔君’令狐真和‘赛哪吁’白三光又是谁?我看看何三弟,三弟也看看我,我们都没有说话,周道静极了。”

  陆介凝神静听着,虽然他已知何三弟已遭不幸的事,但他有一种天真的想法,这是每一个人都会有的,就是希望原先是听错了。

  韩若谷的声音渐渐地变为平和了,而且呜咽之声也慢慢地减少了。他在仿佛是以局外人的口气,把当时的事实再说一遍。

  但饶是如此,多少从他的话中可知,他仍是有些语无伦次的,而且讲得急切了一点,这是因为:他们异姓兄弟相处虽短,尤其是韩若谷时常独行,但他们是练武者,大多数的武士都是性情中人!

  他说:“我们只听得当两人自那片山坡下走过时,白三光尖声笑道:‘令狐兄,这次有那姓安的好看了,看我白三光不剥他父子俩的皮,抽他父子俩的筋才怪。’而令狐真也哈哈大笑道:‘白兄说得对,谁要他和我们天全教作对,好小子,哼!今年立春他们不是要来个直捣黄龙吗?’”

  我也曾耳闻这事,但怪的是,立春早已过去了,而陕甘两省的武林并未有大规模的行动。

  白三光洋洋得意道:“安复言这老东西只会说大话,北五省的总瓢把‘追云剑客’侯老鬼得了重病,伏波堡那姚百森又忙着准备和五雄及教主在百花生日的黄鹤楼之约,八大宗派中一半正在拼命想破解上次离奇的武林大会之谜,哪有空管这档子事,因此,那安老头就麻了爪子,按兵不动啦!”

  令狐真恍然大悟道:“怪不得没了下文,原来如此。不过,教主也对,今日把他们父子俩神不知鬼不觉地干掉,今后也省得看了就讨厌。”

  他们这一唱一和,已自走过我和三弟伏身的崖下,陆二弟,你我素来钦佩陇西大豪的泱泱风度,焉肯坐视他父子俩含冤荒山?”

  陆介闻言双眉微皱道:“这次我们到沉沙谷的路上,听说陇西大豪安氏父子到京师去了多日,怎么又和你们遇上了?”

  韩若谷连连顿足道:“说来话长,假如我们早知是天全教的诡计,三弟又何以至此?

  我们看到他们两个老家伙大摇大摆地从山下过去,且不说他们是天全教的魔头,就是看上去也不顺眼。

  只听到今狐真粗矿地笑道:“今日断肠崖便是他安氏父子丧身之处。”

  我和三弟虽是气他们不过,但也知道这两个魔头不是容易对付的,我们恐怕蛇形令主跟在他们后面,如果跟踪下去,反而会打草惊蛇。

  因为天全教中高手极多,二弟你上过手的便有蛇形令主,令狐真及白三光,此外,三弟曾会过他们所谓的四大堂主,其中‘九尾神龟’丧在我手里,此外的三个之中,有一个叫‘滚地神拳’的,据三弟说功力也不弱,最近在湖北黄岗折在‘一剑双夺震神州’查汝安的手上,此外两个,加上补进的两个,功力都差不了何三弟许多,如果他们倾巢而出,你又不在,我和三弟就会吃不完,兜着走了。”

  陆介默默地点点头,事实上,寡不敌众,况且对方是这许多的高手。

  韩若谷顿了一下,又道:“幸好我对当地的地形颇熟悉,三弟轻声问我:“断肠崖在何处?”我叫他跟我走,我们沿着山坡,在山上奔着,反而比那两个老头儿快,但我们怕他们发现,就救不了安氏父子,因此,只得缓缓地在山上蛇行着。

  断肠崖是一片削壁,高可干文,但在半空中却横出一条羊肠般的山道,只能通过一人,就好像人的肠子一般,曲折迂回,盘旋而上,而且最险恶的是,这条路确是柔肠寸断的,每一股突出之处,相隔总有丈把。试想如此险恶之处,安氏父子若见困于此,安得不命丧当场。

  隔了半个多时辰,我们已赶到了断肠崖之下,只见高削的石壁,陡削地平地拔起,高入云霄,别说攀登,就是从山脚下望上看一眼,便可使常人吓破胆子了。

  我听得何三弟喃喃地道:“那安氏父子怎会走到这种鬼地方来,莫非是天全教的诡计?”

  唉!当时我真该死,竟没想到这点,而何三弟略一考虑之后,便毅然决然地指着山脚下东西两条小道说道:“韩大哥,咱们分头上!”

  我当时心中起了不祥的预感,我不知道如何有这种奇特的直觉,我想劝说他,我俩人走一条路,但何三弟坚决地道:“韩大哥,我们是来救人的,焉知安氏父子不是恰好在另一条路上,你放心,我要是遇险,便放火箭通知你。”

  我没法说服他,听他说得也是有理,只得和他道了声:“咱们待会儿山头上见。”

  三弟忽然向我微笑了一下,然后迅速地踏上了山路,他轻飘飘地跨了几步,这姿势是何等的美妙?我见他功力日进,心中略为放心,我想:以三弟这等功力,即使是强如破竹剑客,在数十招之内要把他逼下山岩,也不是易事,何况天全教徒?”

  陆介打断了他的话头道:“破竹剑客?”

  他的语气之中,含着几分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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