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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二


  那人又望了望谷底,冷笑了一声,那笑声就如冰霜一般,又冷又锐,刺入耳膜,他低声道:“新鬼怨烦旧鬼哭,天阴雨湿声晰晰,哼,沉沙谷早应该改为鬼沙谷啦。”

  道人又是一惊,只见那人四面看了看没有人,便坐了下来,盘膝打坐,过了一会儿,那人头顶上冒出阵阵白烟,白烟由淡而浓,又由浓而淡,那人一跃而起,自言自语道:“我这功力也算得上炉火纯青啦,可是那内伤始终无法痊愈,唉,这内伤好厉害,整整二十年都治不好……”

  道人在石后瞪大了眼,想道:“什么?道人也有内伤,也是二十年无法治愈,那么难道说……”

  却听那人又道:“嘿嘿,不过这内伤也总算让我给克服了大半,只要不拼出全力到筋疲力竭的地步,便和没伤一般无二,但是,环顾宇内,有谁能置我于筋疲力竭之地步?哈哈!”

  他左手一掌掀起在石上,只见石块立时粉碎,这人暗惊道:“哟,峨嵋的‘指天划地’!难道这人是峨嵋……”

  “噗!”又是一声,那人右手也一掌掀起在石上,石块虽未碎裂,但是却现出一个深深的掌印,道人更惊暗道:“嘿,漠南金砂掌!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那人望着一堆石粉,一个掌印,不禁得意地笑出声来:“哈哈,那年慧真和尚的‘指天划地’只怕也不及我这一下精纯呢,哈哈……”

  石后的道人险些叫出了声,他急对自己道:“慧真和尚是以前峨嵋的掌门——啊,慧真也是当年参加塞北大战而失踪的,怎么这人……”

  他心中过分惊骇,脚绊石子,发出“啪”的一声,那人比一阵旋风还快地反转身来,大声道:“什么人?快些出来!”

  道人心中大急,暗道:“糟啦,我除了轻功以外,别的一样也没有恢复,这下被他发现,势必不免一战,这便如何是好?”

  但是,形势不许可他稍作迟缓,他不得已一晃身形,轻若鸿毛地飞上山石,倒把那人惊退了一步!

  那人似乎也惊震于道人的美妙轻功,他瞪着眼打量了一番,忽然干笑道:“嘿嘿,道长可是武当掌教白柏真人?”

  道人怔了一怔,随即恍然,暗道:“他看我是道士,又有这手轻功。是以想到武当白柏真人身上啦……”

  他口中却答道:“贫道并非武当……”

  那人道:“道长仙风道骨,来此有何责干?”

  道人稽首道:“贫道游方天下,却从未到过这等险绝之地,今日得瞻此谷,方信造物之奇,当真不可以凡情揣度,施主雅人,亦以为然乎?”

  他原是信口开河,胡乱扯拉的,哪知那人也真像不怀疑他似的,也哈哈大笑道:“鄙人家住此山谷已有二十整年,从未见人敢入此险地,道长可谓胆大气壮,亦是鄙人与道长有缘,快请到敝舍一谈……”

  道人万料不到他说出这般话来,好在他原意也是仅仅瞎扯,便道:“原来施主家住此处,那当真是岩穴奇士当之无愧的了,未知尊舍何处?”

  那人手指谷下,突然厉声道:“就在谷下!”

  道人心中一跳,但仍笑道:“这山谷下得去吗?贫道先前还以为无路可下哩!”

  那人冷哼一声,大剌剌地道:“老道还要装蒜吗?快与我自行了断!”说着指了指崖下沙谷。

  道人被他这句话激动了万丈雄心,但他只平静地道:“五十年来,天下还没有人敢对贫道说这话。”

  他这句话虽然听来平淡,实则凛凛威风,完全是一派宗师的口吻。

  那人暗暗大吃一惊,他搜尽脑海也寻不出这个道人的来历,于是他冷笑了一声道:“普天之下任何人碰着我说这活,也只有乖乖地听着。”

  道人挑衅地问:“如果不呢?”

  此刻,他似已完全忘记自身功力全失的事,那人闻言冷冷地道:“如果不,就滚下去!”

  他再次指了指崖下沙谷。

  道人开始有一种预感,他觉得在一切困惑的问题中,眼前这个人是最大的线索,相较之下,他本身的安危反倒变成其次的了,于是他试探地道:“贫道有一句忠言——”

  这话突如其来,那人吃了一惊,忍不住道:“什么?”

  道人一字一字地道:“多行不义必自毙!施主要留神啊!”

  他的双目紧紧盯着那人的脸,但是,那人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敢情他是带着人皮面罩。

  道人正自失望,那人哈哈大笑起来,那笑声带着些许不寻常的激动,他大笑道:“包括老大爷在内,宇宙之中没有一物能制老朽!”

  他的笑声方落,轰然一个霹雳大雷,震得大地都似乎一跳,重重地掩住了他的狂笑,那人止住笑声,不约而同地和道人一齐抬头看了看天,他的眼中微带着一丝恐惧;云雾尽散,日光忽然明亮起来。

  日光一亮,立刻地下现出偏向左边的短影儿,先前的影儿是偏右的,那人发现了这影子,在心中暗道:“是午后交子了。”

  道人针对着那人的狂言,轻蔑地道:“据贫道所知,世上至少有一人能制服施主。”

  这一个人,只有道人自己知道,那是指他自己啊!

  那人听了这话,似乎不甚了解道人之意,但他狂傲地大笑道:“十……当年神州第一高手天一大师尚且奈何我不得,凭你这牛鼻子就成吗?”

  道人的双眉暗中挑动了一下,那“天一大师”四个字像是打中了他心中的那根弦,他的声音变得海阔天空般地豪气干云和不可一世:“你以为天一大师做不到的事贫道就无法做到吗?”

  那人惊震得瞪大了眼,他认为敢说这句话的人世上仅是寥寥可数,而在这些人中他不认识的,那只有一个,除非是他……

  于是他下意识地退了一步,压低着嗓子道:“你,你可是青木?”

  道人也压低了嗓子道:“你现在才知道?”

  那人下意识地又退了一步,直退到悬崖的边缘,他暗中把全身功力遍布,屏住呼吸。

  青木道长开始考虑到现实,他暗暗想道:“我躲在石后听得他的自言自语,那么他是非杀我灭口不可的了,现下我功力全失,不堪一击,应该如何是好?……”

  他明知不可能,但是仍然存着希望地猛一提气,那口真气到了丹田之上就散去了,再也无法凝聚,他暗暗长叹了一声。

  他心又想:“这人带着人皮面罩,功力又骇人听闻的高强,而且他既练漠南金砂掌力,又具上乘峨嵋内家神功,却不知究是什么人?”

  “反正我此刻绝不能露出来丝毫畏态……”

  于是,他双目低垂,用他数十年的定力压抑住自己的紧张,静静地立着。他的表面果然现出无比的淡然平静,但是他的内心,毕竟紧张万分,他仿佛听见对面那人的脚步声,一步步渐渐近了,于是他心中更加慌了……

  终于,他似乎感到那人已到了眼前,于是他猛然睁开了眼,寄怪的是,对面那人依然站在原地,而且面色木然,似乎也在思索一件极难决定之事。

  原来青木道长紧张过度,他可忘记了对方既知他是青木道长,又岂敢妄然出手?

  那人正在想:“糟啦,我方才自言自语全让他给听去了,这牛鼻子威震天下,我即使能胜他也非得拼至力竭精疲的地步,那时内伤突发,岂不……”

  青木道长正是当局者迷,一时在心中猜疑,脸上流过一丝不自然之色,那人鹰眼一扬,正好瞧见,他心中一怔,暗道:“难道这牛鼻子是假冒的?”

  此念一生,他立刻仔细打量青木,青木心中一跳,信口胡扯道:“施主没有别的事了吗?”

  那人闻言心中又是一动,暗道:“这厮知我秘密,万万留他不得,而且这厮若是冒牌的话,这个跟斗可栽大了……”

  于是,他提气运于掌上,准备一举突击,但是,过了一会儿,他又缓缓放松下来,倒底青木的威名太大了,他不敢作此冒险,他暗暗道:“我宁愿让他骗一次,也不能吃这个大亏。”

  青木道长很快地道:“那么贫道失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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