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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三五


  ▼四七 英雄无名

  南荒──

  不毛之地上,遍布着杀人的瘴气毒雾,一丛山接着一丛山,绝顶紧挨着绝顶,鸦雀罕见,人踪更渺。

  这儿,在人们心中早已是死亡的代名词,连当地土族都裹足不前,如今,却来了一群身怀绝技的武林高人。

  慧大师是熟悉南荒地势风俗的,因此平凡上人特地请她权充向导,少林二老、海外三仙、恒河三佛,加上辛捷高战,足有十人,他们早知途中艰险不亚于和仇虎的晤面,所以由“九天玄女”缪九娘领着张菁、林汶、林玉和金英,都在沙龙坪候信,这一行人,包括了中原和天竺武林领袖,但是,他们却一样不知此去南荒,是否能活着再回来。

  尽管大家都是有一身超凡入圣武功,但沿途行行止止,已经走了七天,依然在乱山荒岭中盘旋徘徊。

  不过,他们的心情沉重,总算多少减低了一些对艰困旅程的烦恼。

  日子一天天逝去,心情更加沉重,连平时诙谐风趣的平凡上人,也紧绷着脸,默默行着。他一面默默行路,一面不免盘算此去吉凶成败。仇虎的武功,他是深深知道的,虽然说两位师兄和自己百年苦修,武功当亦精进不少,但能否一举洗雪前耻,他委实不能有多大把握。

  如果胜了,固然一切难题迎刃而解,但假如当着天下高人面前,少林三老仍旧失手败于仇虎,那后果必是可悲的了,他自己早将胜败之念忘尽,但大师兄那刚烈的个性,却不免会令人担心。

  他走着想着,越想越觉得可畏,看看同行诸人,似乎都感染了沉默的气氛,谁也没有开口,慧大师当先领路,不时驻足观察路径,也显得深沉异常。

  十人中,只有高战精神奕奕,不住地四下张望,似乎心中了无忧虑。

  平凡上人故意将脚步放慢一些,轻轻扯了高战一下,两人落在后面,高战忍不住低声问道:“上人有什么吩咐吗?”

  平凡上人轻叹一声,悄声说道:“依你看,咱们这次远来南荒,会不会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呢?”

  高战想了一会,笑道:“晚辈猜想,此行或者有一个出人意外的结果……”

  平凡上人问道:“是吗?你怎会有这个猜想?”

  高战道:“晚辈看来,那仇虎虽然功力精湛,如今却收了辛叔叔的独生爱子为徒,上人你想,他既和辛叔叔有这层关系,难道还会跟从前一样意气用事,斗胜争强吗?”

  平凡上人听了,半晌无语,许久许久才摇摇头,轻声说道:“依我说恰巧相反,练武之人,最重名声,宁折不弯,今天若没有你辛叔叔一起,或许他真会像在大戢岛时手上留情半分,尤其因为你辛叔叔同行,你想,他怎能在徒儿的父亲面前认败服输,折了盛名呢?”

  高战心头一震,忖道:“呀,这话果然不错,要是他们各不相让,认真起来,还不知鹿死谁手呢,然而,二虎相争,必有一伤,我总得想个办法,怎生消弭了这场无益的拼斗才好……”

  他方在默然苦思,忽然听见慧大师紧张的声音叫道:“各位请看,那边山头上一栋茅屋,便是仇虎的隐居之所了。”

  众人俱各一惊,不约而同都停了步,各自运目望去,果见对面一座山峰顶上,万绿丛中,闪出一角枯黄色的屋顶,此时轻烟袅袅,当真是有人居住的。

  他们之中,有人见过仇虎,有人仅闻其名,但大家都知道那仇虎乃是当今天下第一位奇人,纵然没有亲自见过他的绝妙武功,但连中原最负盛名的“少林三老”都曾在他手中落败,也不难推测到他的功力有多深厚了。

  “恒河三佛”全未和仇虎见过面,他们对“海外三仙”的武功却早已钦佩无已,金伯胜佛偷眼看见平凡上人,见他神情凝重,脸上看不到丝毫笑容,心里大感诧异,毅然开口道:“敝师兄弟远自天竺前来,正有意向这位南荒第一高人领教,由我们三人抢先一步,不知各位可肯同意?”

  无恨生接口向无为上人和灵云大师笑道:“大家何必对那姓仇的过于重视,我想他也不过苦修多年,内力较为深厚些而已,小弟不敏,倒有意先挑挑他的头阵。”

  灵云大师既不回答,也无表情,双眼凝望着对山瞬也不瞬。

  无为上人忙道:“各位盛情感人,但咱们此来,主要为少林百年奇辱,必得等这件事解决之后,各位有兴,那时再出面方好,而且,那仇虎亦非邪道中人,倒是大家一同前去,依礼拜会,方算恰当……

  话尚未完,灵云大师忽然哈哈笑道:“你们不必再争谁先谁后啦,人家已经知道我们行踪了。”

  “恒河三佛”和无恨生一齐回头望去,却未见有任何异动或人影,辛捷和高战也都游目四顾,亦未见有什么动静,不禁相顾愕然。

  灵云大师笑道:“各位怎未注意轻烟呢?”

  大家抬目望那茅望顶上,果然发现那一股看似炊烟的黑色烟柱,竟在空中凝而不散,可不是整整齐齐凝成“失迎”两个字。

  “恒河三佛”面上变色,无恨生审视良久,冷笑说道:“雕虫小技,也来卖弄。”

  回头向辛捷道:“捷儿,你去寻些枯枝,生一堆火起来。”

  辛捷初不知他生火干什么?但细一思索,便也会过意来,急忙在四周找来一堆枯树长草,用火石引着。

  无恨生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边向那火堆行去。

  平凡上人笑着拦住他,道:“老弟台,此事最耗内力,何苦与他作这无益之争。”

  无恨生笑道:“这正是以下驷对上驷的妙法,小弟愿试一试。”

  平凡上人无法,苦笑摇摇头,退过一边。

  无恨生立刻收敛笑容,神色凝重的跨到火堆边,缓缓举起两袖,向那火堆突地挥袖搧出两股强劲的袖风。

  火堆一闪而灭,顿时浓烟冒起。

  无恨生两腿一曲,上身纹风也不动,盘膝坐在火堆旁边,两只手平张一圈,挽了个“太极乍开”之势。

  原来他已将平生功力都贯注在两掌之上,掌心遥对虚合,却有一股内力互相递流,激起一圈看不见的漩涡。

  那虚空流动的暗劲,将初冒起的浓烟一逼,约莫过了片刻之久,也浓凝成了一根乌黑烟柱,笔直从无恨生虚合的两掌之间,传透而上。

  烟柱腾升丈余高,无恨生微微一震,也未见他手掌和身体有什么移动,而半空中的浓烟,却自动弯曲扭摆,顷刻,现出两个字──“久仰”。

  高战看得暗暗咋舌,忖道:“这些世外高人,果然不是浪得虚名之辈,似这等以力逼烟,空中划字的赌赛办法,别说是看见,便听也未听人说起过,我自以为苦练本门先天气功少有成就,但如以气凝烟或许还有可能,若要想象无极岛主这样运气驭烟,在空中划字,只怕还没有这份经验和功力呢……”

  方在思忖,蓦然间,对面山头上那股浓烟突地笔直冲霄而起,直升到五丈以外,烟柱一阵飞舞,又现出四个字,是:“曷兴乎来”?

  金伯胜佛看了眉头微皱,低声向两个师兄用梵语说道:“那人凝字升降,随心所欲,这种骇人之学,只怕比咱们的风火凝气功还要难上百倍,岛主也许……”

  这句话还没说完,只见无恨生两手猛的一合,仅留下数寸大一点圆形空隙,那烟柱被他全力一催,也陡然升高到五丈左右。

  无恨生额角上已经隐现汗珠,显然内力已经有些不继了,但他毫不犹豫,奋力催动那半空中的黑烟,划出:“自当讨……”

  他原意是要划出“自当讨教”四个字,可是那烟柱既然升到五丈高,要运气驭转,自然远为费力,无恨生已施出了平生劲道,只划到第三个字,头上已汗如雨下,那个“教”字才划成两三笔,已经烟淡字乱,眼见不能完成了。

  金伯胜佛代他暗急,有心要加注自己的内力助他一臂,又怕他顾忌身分,怪自己冒昧折辱了他的名声,因此有些难决。

  辛捷见岳父力尽,也顾不得许多,猛然跨前一步,举起右掌,抵住无恨生的后背心。无恨生身子微一震动,两眼一闭,默然未作反对,但是,高战却看见他眼角上噙着两颗晶莹的泪珠。

  合辛捷无极岛主两人之力,烟柱幸而未散,勉强把“教”字也划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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