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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五


  高战也满怀依恋地和少年告别,他知再一耽搁,非得坏事不可,便抛除杂思,拼命赶路。

  走了十来天,进入鲁省边界,向鲁南沂州连夜赶去,又走了几天,这才进了沂州城,算算日子,离开秦岭已经十五天,心想今夜便是龙门恶丐寻仇之日,当下不敢延迟,便向路人询问金刀李的住所,那金刀李老在沂州设场授徒已久,而且仗义疏财,是以大大有名。

  高战找到金刀李的院子,便敲门求见,等了半晌,大门呀然而开,一个高大姑娘秀眉微皱道:“金刀李老师父有要事,今天不能会客。”

  高战见她英气毕露,眉目依稀有点像昔日关外所遇白山剑客方平,心中一震,不由盯着她看了两眼,那姑娘双眉皱得更紧了,不悦道:“壮士有什么事请明天再来,如果……如果李老师父能够解决今夜之事,明儿你要求什么,他都会答应的。”

  她说话时鼻子上耸,说到后来声音竟然颤抖,高战从她声音中忽然找出了昔日的影子,那十多年前,骑着小小胭脂马,小辫子一晃一晃的顽皮姑娘的模样,站在身前这个高大女郎脸上还保留几分,他正想开口,那姑娘见高战瞪着眼看她,心内一恼,便把门关上了。

  忽然一个念头闪过高战脑海,他唇角带着笑意,慢慢走开了。

  “是她,是她,十多年啦,真像一个梦一样,彼此都不相识,再相逢的时候,就如初相逢一样地陌生。”高战默默想着:“就算是一生又有几个十多年啊!”

  他走远了,脸上笑意渐浓,心下盘算已定。

  月白如水,寒光照林。

  初更时分,一条黑影翻过了金刀李的后园高墙,轻盈的闪身在一丛竹林中。

  不多久,从围墙上又跳进四条黑影,忽然屋中一个苍劲的声音道:“好朋友都来齐了吗?老夫久待了。”

  那四人之中,站在最前的沉声道:“姓李的,快快滚出来,老子给你半个月时间准备后事,此刻应该老早安排就绪死而无憾了吧!”

  那屋内老者哈哈一笑道:“龙门五杰一向砣不离秤,怎么今儿少了一个。”

  此话的确正中那四人隐痛,四人齐声喝道:“老鬼再不出来,莫怪我兄弟打将进来。”

  忽然两声怒叱,从屋顶上跃下两个青年,一男一女,手执长剑,那男的骂道:“龙门五杰恶贯满盈,今日叫你见见少爷们的功夫。”

  正在此时,那先前在屋中的老者,也窜了出来,对那双青年男女怒道:“谷儿颖儿怎么不听我话,快去陪你师母外婆去,这里的事千万不得过问。”

  那青年悲声道:“祖师爹,他们四个人呀,让我与颖妹一块儿和他们拼吧。”

  老者怒目而视,叱道:“好哇,我还没有死,你们就敢不听我话了,快快走吧,为师也不见得今夜毁在这几个朋友之手哩!”

  龙门五杰中老大毒丐鱼鲲不耐道:“姓李的,别婆婆妈妈了,快划下道儿来。”

  原来这老者正是金刀李,他明知今夜之事不能善罢,非得见真章不可,是以遣开家小徒孙,不料徒孙和外孙女竟早就埋伏在屋上,而且公然显身向龙门五杰索战,真是初生之犊不畏虎,自己所仰仗的大帮手秦岭一鹤鲁道生迟迟不来,今夜只怕凶多吉少了。

  他沉吟片刻,知道小徒孙郑君谷那执拗的脾气,此时要他离师独逃,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事,当下一领金刀,刀上金环叮叮作响,金刀李凝目注视着刀上发出的淡淡光彩,一时间豪气陡生,少年时痛饮高歌的情景都又出现眼前,于是他迈开大步,一抖那会过无数高人的金刀对一双青年男女道:“谷儿、颖儿退在一旁,看为师的会会大名鼎鼎的龙门五杰。”

  毒丐鱼鲲冷嗤一声道:“卅年前,我兄弟与你这老贼无怨无仇,你竟专找我兄弟麻烦,仗着八卦刀法,何曾将我兄弟放在眼内,俗语道:‘光棍不挡财路’,老儿你却专坏我们财路,当时我们五兄弟功夫未成,忍辱退出湖海,想不到几十年后,老儿竟也不跑江湖,闭门纳起福来,哈哈!”

  鱼鲲狞然长笑,神态得意已极,似乎金刀李征已如网中之鱼,掌握自己手中。

  郑君谷见见师父被毒丐冷嘲热讽,他年轻气盛,忍耐不住,正想破口怒骂,金刀老沉声道:“朋友废话少说,就请动手吧!”

  毒丐鱼鲲冷然道:“龙门五杰对敌一向联手,老儿年老力衰,就给你占个便宜,破例由老子一个人来取你性命。”

  鱼鲲身后一个道装中年插口道:“李老儿,秦岭一鹤,鲁道生来了!”

  金刀李征闻言大喜,一回头但见黑压压一片,根本不见人影,心中正自奇怪,那道装汉子狂笑道:“李老儿,姓鲁的来是来了,只是见到我兄弟又吓得夹着尾巴滚啦!”

  金刀老一怔,立刻明白龙门五杰老三逍遥道人许真的诡计,心内暗自骂自己道:“我真是愈老愈胡涂啦,这厮鸟分明忌惮鲁老弟,而来探探口风的,我竟然相信他的鬼话,这一来可露底了。”

  原来龙门五杰丐、僧、道、农、士,是五个结义绿林,年轻时横行大河两岸,手辣心黑,势力又大,端的霸道非常,后来在六盘山与金刀李一场大战,那时金刀李外号还是叫“无双八卦刀”,这无双八卦刀李征连显绝招,金光闪耀中,龙门五杰都挂了彩,从此丐僧道农士退出大河南北,卜居龙门瀑布,廿年后,各人都练就一套阴毒厉害绝技,这就重入湖海,此时北方大侠鲁道生已然成名,五杰先后暗中试探过秦岭一鹤的功力,都铩羽而归!是以对秦岭一鹤甚是忌惮。龙门五杰知道金刀李与鲁道生师门华山派渊源甚深,而且与鲁道生本人是出了名的忘年交,因此逍遥道人用言语骗出了金刀李底细,当下大喜过望。

  逍遥道人许真道:“大哥快料理了这老儿,咱们还有事哩。”

  那另外一僧一俗,也齐声催毒丐快快动手宰掉金刀李,金刀老李征涵养功夫很深,凝神注视敌人,并未露出愤怒。

  毒丐鱼鲲喝声道:好,从腰际拔出两根铁棒,身子一拔,便如一头大鸟一般向金刀李头部点去。金刀李足下不丁不八,紫金八卦刀向上一封,金光连闪,在一剎那间已挽了三个刀花,把面门及头部护得严密至极。

  毒丐身在空中,只见敌人遍体金光,并无半点破绽之处,心中暗忖八卦刀果然名不虚传,一吐真气,暴然下落,手中铁棒左上右下,连攻三招。

  金刀李退了一步,金刀李一封身子一闪,避过了对方向上攻击的招式,忽然宝刀一反,刀背崩向毒丐袭向下盘的短棒,叮当一声,刀上小环一齐抖动,声威很是威猛,毒丐只觉手一麻,兵器几乎把持不住。当下大为羞怒,冷哼了半声,攻势缓缓递出。

  金刀老李征心中也自骇然,暗忖这厮功力精进如此,竟可以轻兵器抗拒自己这招“反背击鼓”而不脱手,看来这卅年这龙门五杰果真下了苦功。

  其实毒丐鱼鲲武功固然增高,金刀李他本人一生只练外功,在这垂暮之年,自是气血渐衰,当然不能和昔日相比了。

  毒丐见敌人毫无败相,心想如果连这行将就木的老儿都奈何不得,如何能在五杰中称长,当下气纳丹田,身形东移西走,手中镔铁短棒漫天飞舞,金刀李只觉周围白灰灰的全是敌人兵器和影子,一时之间他参悟不透敌人究竟是何身法,但知身隐危阵,一个疏忽便得丧命棒下,当下不及思索,八卦紫金刀缓缓向周围波动地挥了一圈,施出了生平仅用过数次的八卦刀救命三绝招的头一招“云山苍苍”。

  此招一出,毒丐鱼鲲感到一股极大压力直逼过来,对方身前似乎有一道墙一般,挡住自己进手招式,他略一吃惊,抽回双棒,掂住全身,只听见金刀老李征开声吐气,金刀忽上忽下,刀影纷飞,也施出八卦刀法中连环救命三招中第二招“江水茫茫”。

  毒丐鱼鲲不敢怠慢,瞧准来势,一振右臂,贯起一口真气,就往金刀背崩去,金刀李一反刀背,快若闪电的以刀锋直撩过去,咔嚓一声,削去毒丐一条铁棒头,原来他这紫金刀是家传之宝,是紫金砂和白炼精钢铸成,功能削铁如泥。

  鱼鲲又羞又怒,哼了一声,身形一滞,突然滴溜溜绕着金刀李打圈子,金刀李凝神接招,严守门户,两人一来一往,打得十分热闹。

  打了百余招,毒丐正当盛年,竟是愈战愈猛,金刀李年纪已迈,刀法已不如起初凌厉,毒丐招式中力道愈见沉重,金刀李奋力招架,只是所守圈子愈来愈小,紫金宝刀竟然渐被毒丐封住。

  那龙门五杰另外三人,僧、道、农指指点点好不得意,金刀老李征徒孙郑君谷焦急万分,一边注视四方,看看救星秦岭一鹤来没有,一方面又得注意师父一遇危招,立刻舍命拯救,他身旁那个高大女郎,正是金刀老外孙女,关外方家牧场场主白山剑客方平的独生女方颖,此刻也执剑瞪着大眼睛看着清朗的天际,神情呆若木鸡,好像正在深思一个难题。

  突然一声暴喝,方颖心内一惊,就如被人当胸击了一下,她几乎不敢往场中去看,待到一定神,只见外祖父身子不住向后倒退,宝刀已然脱手,那毒丐纵声狞笑,两棒跟着递到,她惊呼一声,忽觉身旁一阵风声,原来郑君谷已经仗剑出手,挡住毒丐攻击。

  方颖立刻加入战局,那毒丐何等功力,不数招就把她逼得团团乱转。金刀李鬓眉皆张,脸色惨然,龙门五杰僧、道、农已站在他身后,防他逃走,他长叹一声,正待喝退徒孙外孙女,忽见方颖已遇险招,毒丐一根铁棒已点近方颖眉心。

  金刀李眼见抢救不及,当时急痛攻心,闭眼不忍再看,蓦然叮的一声,他一睁眼只见毒丐右手短棒脱手飞向天空,毒丐倒窜一步,转身向后看去,一条黑影从竹林穿去,身形疾若流星,十数丈之距离,只点地二下就到面前,众人都不禁向那人看去,只见那人眉清目秀,是个廿左右俊雅少年。

  毒丐叫道:“小子,你是有意来挑这根梁了。”

  那少年点点头道:“龙门五杰,以众凌寡,以少欺长,岂是好汉行径,在下路见不平,自然要伸手管啦。”

  毒丐暴跳如雷,也不说话便一拳捣去,那少年待他欺身已近,脚下一滑,众人连看都没有清,他便闪到毒丐身后,一手按着毒丐鱼鲲后心要穴。

  毒丐一时轻敌,一出手便吃来人制住,他三个拜弟僧、道、农见兄长性命操于敌人之手,敌人掌劲一吐,毒丐便得心脉破碎而死,当下不敢妄动,呆呆望着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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