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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


  且说,次晨高战天一亮便动身启程,他想快快赶到山东,便避开正道,专拣山路捷径而行。他此时对于北方路已经很熟悉,轻身功夫也突飞猛进,空山无人,他放足飞奔,遇到地势险恶之处,都是一跃而过,朔风扑面,高战精神抖擞,胸中豪迈之气大增,那相思的苦恼,渐渐离了他的心房。

  直到中午,他已行了百里左右,便拣一处清泉处,吃了顿干粮,盘坐泉边,运起先天内功的内视之法,恢复疲乏,过了一会,真气从全身各个穴道转了一周,高战只觉小腹丹田之处一股暖气直往上升,心知功力又有精进,一跃而起。

  突然一阵笛声轻飘飘地顺风传来,高战听了片刻,觉得悦耳之极,当下好奇心起,心想这等荒僻之林,居然还有人隐居,倒真是件怪事。

  那音乐渐渐高亮,而且间杂着几声清亮的鸟鸣,真是又脆又匀,高战不禁颊酝笑意,宛如置身春日原野,但见风光明媚,鸟语花香,万物欣然以向荣。

  突然,一个高昂音节,彷佛冲天流星,直达霄汉,接着寂然无声。高战一惊之下,定一定神,暗自忖道:“这音乐怎的如此好听,简直令人想放弃一切要紧的事,而去凝神听它。”转念又想道:“我的定力也太差了一些,如果和敌人交手之时,听到这音乐,一定会放下一切来听,岂不是任人宰割么?”

  他本想循声去识奏乐的人,可是要事在身,略一定神,准备离林而去。那音乐又幽幽的奏了起来。

  高战一怔,随即听出这是一曲“迎宾曲”,他师父边塞大侠风柏杨对于乐理造诣甚深,高战天性好学,在跟师父学习先天气功时。对各种曲调和乐器也曾研究过一番,此刻听起来是平常不过的“迎宾曲”,可是音调取舍之间,与自己平日熟悉调子,大大迥异,声音中透出无限欢乐,似乎是蓦见多年好友。

  高战收起好奇心,向前走了数步,那乐音忽然调子一转,声音凄凄切切,已非方才行云流水一般顺畅,似乎是焦急宾客又将离走,虽然还是一首“迎宾曲”,可是已然没有半点好友相逢的欢乐,音调愈来愈低,最后只剩呜呜之音,彷佛那奏乐的人绝望已极,竟忍不住哭泣起来。

  高战不由大为心动,心想此人寂寞已极,好友又走,我倒去安慰安慰他。此念一起终于忍不住,心一横便循声前寻,走不多远,只见树林当中,一块枯草地上,坐着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正微笑着向他点头。

  高战一抬头,发觉四周树上停满了禽鸟,有乌鸦、喜鹊、老鹰,枯黄的草上的站满了动物,小白兔呀、花鹿和长嘴的狐狸,奇怪的是那专吃白兔的狐狸,此时一个个和驯地躺着,仰着他们的那颗充满奸诈念头的脑袋,呆呆的看着那少年。

  那少年口边放着一根短笛,还在不停吹着,肩上停着一只金黄色的大鸟,长得有点像八哥的模样,不住用嘴啄毛,神情甚为高傲,俯视下面那群动物。

  高战瞧着这幅情景,真是又惊又好笑,暗忖:“天下竟有如此怪事,这少年音乐魔力真大,连世上最狡猾的狐狸都乖乖地听他吹奏。”

  他不由注视的看了少年两眼,但觉那少年儒巾儒服,长得非常俊秀,心想金童辛平长得虽俊,只怕也不见俊过这少年书生。

  那少年忽然把短笛移开口边,收进袖中,站起身向高战招招手,欣然一笑,高战只觉有如百花盛放,好看已极。

  少年道:“喂,我老早就看到你啦,你一个人坐在那里好像老和尚打坐一样,所以不敢惊动你。”

  高战心中一惊,暗忖:“我运起先天功内视之法,这方圆十丈之内,就是枯叶落地,也必惊觉,这少年难道轻功如此高强?”

  少年见高战满脸惊异之色,十分得意的道:“喂,你别多疑,我老早就在林中呀,我躲在这,你自然看不见。我却可以从这东西中把你看得一清二楚。”

  他说着从怀中取出一个铁制圆筒来,交给高战道:“喂,你看看,那边那棵大树,是不是就在你的眼前。”

  高战依言看去,十几丈外的景物,果然就如在眼前一般,高战惊异得口都合不拢来,连声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那少年道:“这叫做千里镜,整个天……下……只有我爹爹有两架,我觉得它很好玩,就偷了出来。”

  高战道:“真是千里镜,我听师父说过西藏密宗僧人,有一种叫水晶球的东西,行起法来可以观视周圆数百丈,可是比起这玩意来,可真差得多啦。”

  那少年点点头道:“我本来想多邀些朋友来,等你打完坐再请你来玩,谁知道现在冬天,好看的鸟儿都飞走啦,会唱歌的小黄莺也飞光了,请了半天,只请来这些难看的东西,只有小白兔比较可爱一点。”

  高战见他说得天真,大生亲切之感,便问道:“你吹笛吹得好极了,不但是人听了深深感动,你瞧这般扁毛畜牲也都听得懂哩,是谁教你的呀?”

  那少年道:“这是雪山白婆婆教的,她只教我几曲失传了的古曲,后来我听得腻了,便把自己所见所听的都慢慢吹了进去,到了后来,心里想的事也能吹进调子里去。”

  高战大为佩服,赞道:“你真聪明。”

  少年笑了笑,脸上显出两个深深的酒窝,又道:“我用笛子招来这许多宝贝,只道你也会循声而来,便吹一曲‘迎宾曲’来引导你,想不到你反向外走,我心里一急,吹出的调子也悲哀地很,这些老鹰呀,小白兔呀,喜鹊呀都受不了啦,如果你再不来,我继续吹下去,这些动物都恐怕会悲哀的死去,我也会……也会哭……”

  他说到此,脸上有些羞愧,高战见他颊上犹有泪痕,心中暗道:“这少年天真得很,喜怒哀乐都形于色。”

  少年问道:“你是不是有重要的事情,我们便一块走吧,也许我可以帮你一点忙也说不定。”

  高战摇头道:“我这事很紧急危险,你跟去没有好处,我们得马上别过。”

  那少年嘴一嘟,他肩上的金色大鸟也呱呱的叫着,似乎对于高战轻看他主人很感不满。

  高战大悟,忖道:“原来适才音乐中夹着鸟鸣,就是这头大鸟,不知是何处所产灵禽,鸣声如此清亮!”

  那少年沉吟一会道:“好,我不跟你去就是,喂,我想起来了,你叫什么呀,咱们相交一场,总该通个姓名。”

  高战道:“我叫高战。”

  少年道:“我叫金英,你比我大,我就叫你高大哥可好?”

  高战喜道:“那太好了,有你这样一个聪明的弟弟,真是高兴极啦,啊,对了,我还有一个弟弟,他和你年龄差不多,将来他见着你,一定会喜欢得不得了。”

  少年也是欣喜非常,时露笑意,高战道:“英弟,我得走了,你告诉我住在那儿,我将来事完之后好来看你。”

  少年忽然神色黯然,高战暗忖这少年感情如此丰富,日后只怕苦恼的事多得很,少年道:“我就在这林中等你,你一定要来呀。”

  高战点头答应,那少年把怀中那支千里镜取出,交给高战道:“高大哥,你把这个拿去,我知道你此去必定是和别人交手,这千里镜对你或许有些好处,可以窥查坏人的埋伏,而且,而且你见着这镜子,便会如同见着我一般,这样便不会忘记来看我啦。”

  高战见他愈说愈低,神气很是悲哀,心想:“我如不要他这镜子,只怕要伤他心,这人年纪虽小,倒是性情中人,对于一个初次见面的人,竟然依恋如斯。”

  少年又道:“高大哥,你走吧,我在这儿等你,如果你一辈子不来看我,我就等一辈子。”

  他说到最后,声音虽低,可是坚定已极。高战心中大奇,心想:“这人怎对我如此好法。”他看看少年脸上尽是愁苦之色,不由大生怜爱,打着他肩道:“英弟,你别伤心,大哥就会来看你。”

  那金色大禽飞离少年右肩,好让高战扶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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