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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二


  那位守望人一听还得了,大吼道:“我说天下四最还是谦虚了哩,你这穷酸满口污言,待老子下去教训你。”

  舟中人微喟一下,懒洋洋道:“慢走,慢走,在下等着就是,可别摔下来了。”

  守望人一肚子怒火来到涧边,抬头向另一位守望人道:“老酒缸,你显著啊,别让外人侵入而不知。”

  被唤老酒缸的中年汉子伸出硕大的脑袋,裂开大嘴:“放心,老子权充一次守望人,不会只顾黄汤,你们玩罢,不过,可须小心点。”

  那人“呸”了一声,向舟中人吼道:“你这穷酸居然还睡得着?还不弃舟登岸,上来受教。”

  正吼着,眼前一花,只觉得彷佛一阵黑风扫过,又有点迷蒙无法看得真确,反正那守望人眨眨眼后赫然舟中人已去如黄鹤,惶乱之际,突觉有人轻拍肩膀,骇然回头,只见身穿黑儒衫的年轻人正望着自己似笑非笑的。

  守望人见他虽无自家庄主那份尊严,却隐隐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压迫过来,不禁收狂态:“就是你,渡舟来的人?”

  年轻人郎是履约而来的秦快,微颔首道:“这就对了,替大户人家看门首戒骄狂,以免得罪客人而不自知。”

  守望人听他又出言不逊,故态复萌,怒道:“庄主会有你这种穷客人,那我也能同庄主攀亲了。”

  秦快不理会他,抬首向了望楼的老酒缸道:“酒鬼老兄,六年于兹,故人可好?在下依言践约而来,迎接的人就是这位眼高于顶的下人么?”

  老酒缸又伸出硕圆的脑袋,果是酒鬼,呵呵笑道:“好小子,别后音讯全无,一上门就损人,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尖牙利嘴如旧啊!”

  秦快心中不耐,表面却不能不应酬,道:“说起口舌之利,就属小豹子和小贡子这对孪生子专长,他们可好?小豹子娶了那家闺秀?小贡子想必也许配武林俊彦?”

  酒鬼利时冷下脸,道:“难得你还记得故人,小姐她谁也不爱,二公子与她手足情深,决心陪伴小姐,庄中一切不过问,均由大公子处理,二人时常出庄四处云游,你道为什么?”

  秦快心中隐隐作痛,他知道为什么,却无能为力,大打“马虎眼”:“小孩子四处看看增广见识也是好的,他们在庄中么?”

  “在,你有得消受了。”

  秦快苦笑,随即念及正事,道:“老兄不至于要在下于此枯等?贵山庄是如此待客的?”

  酒鬼大脑袋幌了幌,冷哼道:“老子已向庄内打了信号,大公子会亲自出迎。”

  秦快默然,反是刚才同他大吼大叫的守望人情急了,他万万想不到,眼前这位看来一指就能点倒的穷酸,居然会是庄主日望夜盼的贵客,心中懊恼不已。

  磨磨蹭蹭来到秦快身旁,呐呐不得成语,反是秦快瞄了他一眼,磁性的嗓音懒懒道:“在下不会告状,楼上那个,快去下功夫吧!”

  那名守望人如获大赦,一叠声道谢,奔间了望楼。

  酒鬼不等那人上楼,扯着喉咙向秦快吼道:“你这小子对别人永远宽宏大量,对小姐却残忍无比。”

  秦快不争辩,心中奇怪酒鬼为何如此健忘,当初最反对小贡子喜欢秦快的是他自己,也许是胳臂往内弯吧,永远将过错推到别人身上。

  这一会儿功夫,已传来杂沓的脚步声,接着堡门大敞,第一个迎出来的比秦快大数岁,一袭蓝袍衬得潇洒无俦,目中精光湛然,显然功夫修为极深,顾目四盼,威仪四射,的确是号人物,除了一庄之主,谁能比拟?

  秦快没法仔细打量其他人,庄主骆乔鹰已热诚的紧握他双手,连连摇幌笑道:“那日你不告而别,苦了愚兄遍寻你不获,只好出此下策,你不会怪愚兄鲁莾吧?”

  秦快听他出言即点明,遂也明言道:“若说在下是心悦诚服重返山庄,是欺人之谈,只是虽自愿消失江湖,无奈时势不容,这就是人生,不是?”

  骆乔鹰目中闪过一丝黯然之色,随即笑道:“别说得这么可悲,小豹子和小贡子思念你得紧,就算回来看看故人,也不为过吧?”

  秦快嘴里漫应着,双目急速打量出庄迎接的人,全是当年联手解决毒凤凰的子弟,这其中没有刘通包,秦快心沉,宛如被丢下万丈深渊,冷然问骆乔鹰:“在下的朋友呢?能否请出来一见?”

  骆乔鹰原本的雍容气度不禁掺了几分慌乱,秦快看了更生疑,略略提高声音道:“贵方倘使欲以敝友性命挟持在下,在下无话可说,但是,姓秦的亦非三岁小儿易哄易骗,须亲眼瞧见他安然无恙,方有谈条件的可能。”

  乔乔鹰连忙急道:“怎地说这种见外话呢?贵友若在我手里,如今早已出来相见,姓骆的岂会无义?”

  秦快心中即使再不满,也只有强压着,问道:“贵方已放敝友回去?”嘴里这么问,心中可一万个不相信,只因他发现山庄的人已渐渐对他采取包围之势,显见没有刘通包,他们同样打算留下他。

  骆乔鹰十分为难的道:“都怪手下人太无能,居然在半途吃另一帮人劫走贵友,如今已四下打探,你且安心在此住下,一有消息立即通知你,说什么也得先救出贵友要紧。”

  秦快冷眼察看骆乔鹰神色,知他说的不假,至于后面几句的诚意有几分,他可不放在心上,再环视包围住他的山庄子弟,似笑非笑道:“骆兄打算将在下安置何处?‘平阳居’如何?”

  从前骆乔鹰兄妹居住的院子叫“平阳居”,取意“虎落平阳被犬欺”,如今秦快说将出来,有引射骆乔鹰等人是小狗之意,旁人是不懂,骆乔鹰却微现愠色,但他毕竟是深沉的人,否则也无力重整山庄,陪笑道:“别淘气了,有事进庄再谈,别的让人说姓骆的怠慢客人,摆臭架子呢!”

  秦快如何肯自陷囹图,摇头道:“敝友的安危未料,在下无心享乐,骆兄放人吧!”

  骆乔鹰脸色不觉有些难看了,道:“他是朋友,我们就不是?况且你一人寻访有如大海捞针,不如我手下人眼线广……”

  秦快眼一瞪阻止骆乔鹰再说下去,森然道:“骆兄还当在下是朋友?先是下毒,再是掳友挟持,而今又摆出这等阵仗,姓秦的再瞎眼,也不会认出这是欢迎朋友的仪仗。”

  原先有刘通包的顾忌,秦快一直强忍怒火,虚与委蛇,如今双方点明人在另一帮人手中,压抑的怒火一股脑儿直冲脑门,气得睁大双目,怒道:“姓秦的自认不再欠你们什么,你们却一而再的相逼,迫在下非重出江湖不可,还打拘禁的鬼主意,骆庄主,你当真欲与在下反兵相向?”

  骆乔鹰一时语塞,秦快又道:“你强邀在下出面的理由,咱们心知肚明无须赘言,只能告诉阁下,吾心已死,不愿再管江湖事!”

  骆乔鹰面色一整,肃然道:“不,你心未死,只是怕再触痛心事,我自知这个要求对你太苛刻,只是别无他法,你就不能委屈一下么?”

  秦快蓦然狂笑道:“委屈、委屈,姓秦的一家三口为你骆家已避出江湖,还不够么?你太不知足,根本不将姓秦的放入眼里,若说委屈,何以你不为,放弃当年那段公案?”

  骆乔鹰怫然不悦道:“家仇不共戴天,何况这里面还牺牲了庄中上百条性命,岂能一笔勾消。”

  秦快冷哼一声,道:“说的也是,不为你这群属下人的死者复仇,你这一庄之主也难以担当。”

  “阿惰!”骆乔鹰激动道:“分别多年,你要说的就只有这些伤人的话么?”

  秦快偶闻人家呼他乳名,心境不觉稍平,漠然道:“在下隐居尘嚣,过那逍遥自在日子,如今却给你砸了,也罢,不出则已,在下一出江湖,就非闹得武林沸腾,惹出一连串的是非不可,现在就打道‘龙凤阁’寻好友,骆兄倘使尚念旧谊,撤去这些人马,否则只有硬闯了。”

  骆乔鹰知他说到做到,打出另一张牌:“难道你不想见见小贡子一面?”

  听到小贡子,秦快心就软,微喟道:“小贡子的确讨人喜欢,但‘喜欢’并不能构成男女相处之道,见了又别,徒增伤感,不如不见,告辞——”

  秦快早已看穿骆乔鹰绝不可能放他走,不仅为了小贡子,更为自身如今的身份,不留下他,将来谁肯服从?

  对敌之际,最好就是采取主动,杀手尤其谨记这一点,秦快出自天下二大杀手栽培,别的没学好,关于这一点,倒是不惶多让。

  秦快身影只那么一闪,已欺进离渡船最近的二名围堵汉子,他们均是武林新血,功夫虽比不上老一辈的精辣,却多杂,是以秦快一出手就是狠招,短刺挥处只是一抹波颤的幻芒,直取二人双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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