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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八


  再没有人敢于轻言惹祸了。道理很明确。这是印范两家的争端,除了双方邀约助拳的人,局外人根本就不欢迎,并且还一再明白直示危机,善意阻驾。不听劝阻,冒昧闯来,已犯禁忌。如是激于义愤,想打抱不平,也该冷静思考,先探求真相。霸占人妻,并不是光明正大的事情,惟恐人知,遭受物议,掩盖还来不及,怎么还敢公然向丈夫挑战?再是强横狂妄的人,也不敢于犯天下人的众怒。

  何况月魄追魂以侠义自居,所诛尽是十恶不赦之徒,而道途之间,也有种种不利范凤阳的传闻。在真相未明以前,轻易发言,偏袒一方,便得罪另一方,如非别有用心,实是不智之极。从这个倒霉的人被杀观察,人群之中,倾向双方的人都有,一言不慎,便足杀身。有冤都无处诉,岂非不值?群雄这一冷静下来,事理便逐渐清晰而明朗。谁会嫌命长?

  明哲保身之道,只有效金人三缄其口。这个被杀的,虽然死得不明不白,却不啻做了一件功德。无形之中,警惕了群雄,也拯救了群雄。

  从申末到酉正,还有半个多时辰。等!在凛冽的寒风里等,滋味可不好受!冷静地想一想,这也是自讨的。没有谁馈你来嘛,相反的,还有人劝你不要来!为了亲观日月双璧,轻身涉险,死了都活该,何况等!落日余辉,完全消散,天色愈见黑暗,而凛冽的罡风,反而愈来愈刺骨难耐!

  在烦燥与企盼的等待中,月亮萌了芽!蓦的,迷蒙的矿场上,突然传来连串沉闷响,如雷,如鼓,不知是什么东西响!凝结不动的烟岚,也如开了锅的蒸气,翻腾,酿涌,卷扬不停。所有围在场边人的眼,也都睁大了,惊疑,骇汗,凝视不瞬。怎么一回事?群疑莫解!难道印范两家,在这种情形下,业已展开了争搏?滚腾烟岚,随着翻涌,逐渐稀薄……稀薄……稀薄……终于完全消散。

  一轮明月,已在天池东岸涌现。矿场上背湖面山,并肩肃立着四个青年人,左边两个是男的,右边两个是女的,一如新婚夫妇与男女傧相。但身上穿的并非吉服,一律白色劲装,背背宝剑。

  居中男女二人。左为月魄追魂,右是印天蓝,部份人见过,认识,外首男女二人,陌生之极,不知是谁。四个人并肩站在房架子前五丈处,月魄追魂道:“范凤阳进场答话。”一声沉哼,分开群雄,从正西鱼贯入场五个金衣蒙面人,约蹬十丈,也成一列站定,身材高矮,体态肥瘦,相差极微。居中金衣蒙面人道:“本场主亲临观礼,奸夫淫妇是否还须本场主主婚?”月魄追魂道:“听口气,你很象是范凤阳了?!毒臂神魔金星石,计有三子四徒,除一人伏诛,还有一人何故未到?”范凤阳道:“毒臂神魔早在三十年前作古,本场主今年二十八岁,无缘得见,你以侠义标榜,杀伤无数,如今诱裼我妻,并公然登门示辱,如何向本场主以及天下英雄交代?”场外旋即扬起一片鼓噪声:“杀死奸夫缀姻,为武林申张正义!”

  “范场主修养太好了,何必还跟他们废话!”

  “要这个沽名钓誉之徒,先作交代,也好死而无怨!”

  “杀呀!杀呀!当天下英雄,把奸夫淫妇明理典刑,也好教后世知所炯戒!”范凤阳大方地转身作了一个罗圈揖,道:“常言说得好,德不孤,必有邻,各位盛情,范凤阳拜谢了!请静肃,请静肃,纵然不必再听他们胡说八道,也该教他们后事交代一下,也好九泉瞑目。”人群又是一阵鼓噪:“范场主旧情难忘,还有点依恋不舍呢!”“不对,越是范场主的仁慈宽厚处。”

  “别嚼咀了,听一听狗男女还有什么好说的?”群雄以为这次又要将发生流血事件,不禁移目望去,哪知竟平安无事。范凤阳正头面,森厉的说道:“有话快说,本场主不耐久等!”印天蓝声冷笑道:“自吹自唱,扼不尽天下的耳目,你是谁,为何前来替死?范凤阳现在场外何处,何以自己不敢入场?”此言一问,群雄哗然,为首金衣蒙面人斥道:“贱婢莫非连我都不敢认识了,节外生枝,企图拖延时刻,那是作梦!如无遗言,火速自裁,免得污手脚!”印天蓝切齿恨道:“余平,别以为蒙着脸,我就认不出你来,去年偷袭山口镇,我就隐身在你们近旁,你和朱禄交谈的话,我一字不遗全部听到了,你们说,范凤阳有替身,不仅在作恶时用替身,有时陪我睡觉也用替身……”为首金衣蒙面大喝道:“胡说,故意栽诬,哪里容得,纳命来吧”圆手掣出铁手,便向印天蓝扑了过去。身侧四金衣人,亦同时配合行动,分别选择对手。适时场外传来一声怒喝:“住手!”

  随声扑入朝阳牧场父子兵。此时,金星石尚未赶回,辛吉暂代主持全局,惟恐五金衣匪徒吃亏,立命金逊率领十二神煞,冲入支援。十丈距离,并非甚远,眼看五金衣人即将与印天蓝接触。突闻一声禅唱,起自夜空:“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老尼适逢其会,不能不管,双方暂止争端,有话何妨说个明白,冤怨相报,何时得了!”声音不大,宛具无边法力,所有在场的人,俱如醍醐灌顶,燥止妄消,伫立当地,有如泥塑木雕。老尼声音又起,道:“印施主有何委曲,请为老尼一道。”闻声而不见人,不知隐于何处,印天蓝望空一福,凄惋说道:“难妇原与霍弃恶订有婚约,业已迎娶有日。不料婚事骤变:

  事因毒臂神魔金星石,发现绝缘谷藏宝,劫留期满矿工,从事挖掘,藏宝未得,却挖出金砂,自更不肯罢手。但绝缘谷乃难妇祖遗矿山,深恐为时过久,被难妇发觉无法立足,遂唆使其徒范凤阳,设计渡骗霍弃恶神兵洞探险,坠入无底深渊。

  复挽请刘伯父为媒,结成秦晋,用意无非在藉重这层关系,永霸绝缘谷,不再归还。结发七载,范凤阳并未视难妇为妻,经常着替身代替伴宿,生有四个子女,面目俱不相似,难妇虽有所疑,苦无证据。金星石师弟巫无影,精擅化装,替身举止亦经摩仿,真假亦难辨认。场中五人,即是铁证,神尼除去彼等面纱,不难一望而知。”

  五金衣人面纱,忽然无风自起,凌空飞去,现出五张相阅面目,铁证如山,不容再事狡辩。老尼声音叹道:“冤孽!冤孽!施主何由得知其中一人为余平?”印天蓝道:“去年年底,难妇在知范凤阳替身伴宿事,痛苦回溯,始行发觉先父遇害之夜,枕边人实即余平。范凤阳藉此脱身,往盗秘策,被先父发觉,遂遭毒手,死于贼子碧阴摧魂毒功之下。

  二子即彼时受孕,像貌酷似余平,非他而谁?”老尼声音道:“余施主有何辩解?”余平如梦初醒,试一行功,发觉真气阻塞难通,欲抗无力,俯首不语。老尼沉声一叹,道:“豺狼之性,势难相处,别觅佳偶,应无不宜。”印天蓝双膝一屈,跪在当地,道:“月魄追魂实女扮男装,激于义愤,欲代雪不平,是以同行无忌,祈神尼明鉴。”月魄追魂亦将头巾摘下,散露满头青丝,复庄肃说道:“弟子郭晓梅,参见神尼。”老尼慈蔼声音说道:“施主不须多礼,老尼看得出来,看得出来。那位施主也是一位姑娘可对?”另一个女扮男装的是姗姗,童心未泯,觉得改装好玩,因而也改了装。这时被老尼指出,莞尔一笑,也把头巾换掉,道:“老神仙看我扮得可像?”老尼道:“施主纯朴未凿,希善保天真,像!像!像!”姗姗喜道:“我扮不好,是二姊帮我改扮的哩。”老尼道:“施主四姊妹,杀机透华盖,除印施主事故外,莫非还有其他恩怨?”另一少女道:“弟子杜芸,家师牧野飞龙……”老尼截口说道:“原来你就是杜丹胞妹,年前化装黑叟的那位姑娘,你们和公孙兄妹的事情,老尼已有耳闻。不须再说。我受人之托,就是为金星石来,且待我先跟他见上一面,再作决定。”姗姗急忙接口道:“老神仙,先别忙,还有珍姥树家灭门血案,我哥哥姊姊仍被老魔扣留,当作人质呢!”老尼哦了一声,道:“还有这等事,待我一并向他问个明白。”声音陡转苍沉,道:“金星石金施主,请现身答话。”自老尼到达,群雄即如醉如痴,听的清,看得见,就是不能动,老少诸魔尤甚,恍如梦魔。

  老尼声音如春雷乍展,群雄与诸魔亦被震醒,不由连声惊叹。

  辛吉如电掠入场中,狞厉喝道:“老夫来了,妖尼怎不现身?”老尼声音叱道:“你两手血腥,一身臭气,死里逃生,犹未省悟前非,老尼不用见你。不过,有几件事,要你亲口答复我。第一件……”

  “住口!”辛吉身为四极之首,万世魔功仅差金星石一筹,就这几句话的功夫,业已测出老尼隐身位置,截口说道:“妖法可以欺世骗俗,却吓不了老夫,你躲在空房顶上,装神扮鬼,便以为可妖言惑众,为所欲为,简直是作梦!朋友们,这是奸夫淫妇的诡计,莫被障眼法所骗,妖尼由老夫亲自对付,谁杀死奸夫淫妇,日月牌便归谁所有!”混迹在群雄行列中的魔子魔孙,立刻随声附和,道:“月魄追魂卑鄙无耻,印天蓝一定是被妖法所迷,才背叛丈夫,失身受骗,武林中容不得这种害群之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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