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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回 抢草堆铜人骇群丑 打地痞赤手拯教民(4)


  “于今虽距比赛之期,还有一个多月,只是霍君之意,以为居高位谋国政的达官贵人,既无心谋国家强盛;人民果能集合有能耐的人,专谋与外来的大力士较量,也未始不可使外国人知道我国并非全是病夫,也多有不能轻侮的。为欲实践这种愿望,所以特地提早到上海来,摆设擂台。这绝对不是请同国的人来打擂,是请各外国的人来打擂;做成各国文字的广告,在各国新闻纸上登载。对于本国的好汉,一律欢迎同做台主,同心合力,对付外人!其详细办法,此时虽尚未拟就,不过经多数同志商榷之后,办法是容易拟就的。今日承彭君绍介三位,兄弟与霍君至诚领教。请不用客气,同谋替国人出气的方法。”说毕也坐了下来。

  李九少爷也起身演说了一阵,无非恭维霍农二位为人,及摆擂台的盛举,惟最后声明对摆擂台所应进行的一切手续,愿尽力从旁赞助。霍农二人都满口称谢。

  刘天禄说道:“兄弟行年将近六十,只不曾去过北方;南方几省多走过,到处都有好汉。武艺本无止境,无怪其强中更有强中手,但是胸襟气魄不可一世而像霍公这样的人物,今日却是初次遇着。听彭先生方才所谈霍公救护教民的事,使兄弟平添了无穷感慨。在庚子前三年,敝乡湘阴就发生了一回烧教堂、打教民的事。那时兄弟曾冒大不韪,挺身救出男女教民数十人,至今还有不谅兄弟之心,骂兄弟为洋奴的。今日既谈到这上面来了,不防将当时的情形谈谈。

  “那次在烧教堂事未发生前半月,四乡的无知妇孺,见外国基督教士下乡传教,便放出种种谣言;有说外国人强奸妇女的,有说外国人取婴胎配药的,有说取小儿眼珠的,传教完全是假。这几种谣言一出,大家也不根究毕竟有谁的妇女,曾被外国人议了,谁的婴胎和小儿眼珠被外国人取去了;就这么一传十,十传百,传得满县的人都惊慌恐怖,妇女小儿尽行藏躲着不敢出门。外国人到乡下传教的,渐渐的被乡下驱逐回城了。外国人多初来中国,既不明内地情形,复不懂土人言语,忽见土人都操锄头扁担,汹汹的前来驱逐,外国人自然因人少不敢反抗,掉头就跑。乡下人不说外国人是不通言语,不能理论,都说外国人是做了坏事,畏亏逃走;觉得强奸取婴胎的事,就此一逃跑可以证实了。

  “也有许多人告知兄弟,怂恿大家出力去打洋人。兄弟虽知道外国传教的,未必尽是善人,然强奸妇女及取婴胎的事,休说实无其事,就是有也绝非传教外人干出来的,不惜费唇舌劝人不可听信谣言。只是谣言满县,兄弟一张嘴能劝解多少人呢?越传越厉害,吓得外国人也都不敢出来,于是谣言又改变说法了,说取婴胎取眼珠的事,外国人并不亲自动手,全是打发吃教的中国人,往各处害人。这谣言一出,一般人于信教的男女,都怀着一种忿恨的心了。兄弟原不信教,也没有至亲密友信教;并知道凡是信教的,十九是平日游手好闲,没有一定的职业,或是无计谋生的人;其中能自爱的,委实不可多得。所以敝省称信教的叫做吃教,就是以信教谋吃的意思。兄弟平日对于那些吃教的人,交谈一言半语,都不甚愿意,何尝会有心去偏袒他们呢。但是那时听了这种无根的谣言,也竭力劝人不可相信。

  “谁知传不到几日,这日又忽从土娼寮里发出一句谣言来,说前一日有一个传教的外国人,去嫖土娼。土娼因见他是外国人,形象可怕,不敢留宿;那外国人情愿加倍出钱,土娼仍是不肯。后来外国人加了又加,土娼要一百元才肯;外国人也应允了,当即拿出一百块洋钱来,交给土娼。土娼看了一百块洋钱,不由得不依,便留外国人歇宿。不料那外国人看了看床上铺盖,苦着脸摇头说道:这样腌臜的铺盖,教我怎么能睡呢?并且你这房里的陈设也太破旧不堪了,使人坐在这里面不快活;我家就在隔壁,到我家里去睡罢。这土娼本待不肯,无奈贪图这一百块洋钱,只得同外国人到隔壁去。

  “次日有两个老婆子用竹床将土娼抬送回来,说是身体不快,须休养些时方好。问土娼昨夜的情形,土娼只是流泪哭泣。问了好几遍,才说那外国人并不曾和他同睡,不知将什么药物,纳入他阴户之内,阴户内自然流出水来。初流出来的,用一玻璃瓶贮了,再将药纳入,浑身都觉软洋洋的;自知下面如走泄一般,流出来的白浆,又用一瓶玻璃瓶贮了。这次流了之后,人就昏迷过去,直至天明方醒,就用人抬送回来。这谣言一出,登时满城人声鼎沸,地痞杂在其中,向教堂蜂拥而去。幸亏外国人早已闻风躲了,只把教堂捣毁得片瓦无存。只是虽捣毁了教堂,然不曾打着外国教士。一时仍忿无所泄,都声言怂恿洋人作恶的,全是吃教的中国人,非一个个拿来‘点天烛’不可。

  “所谓点天烛,便是用棉絮蘸了火油,将人捆绑包裹着竖立起来,用火点着,活活的烧死。一会儿已捉拿了一个,大家七手八脚的,忙着安排点天烛。这教民有妻室儿女,都跟在背后痛哭。这些人不但毫不怜惜,并抓着拳打脚踢。这个被拿的教民,还正在安排处死,不曾实行,那边又拿着三四个来了;后面跟随痛哭的老幼男女更多。初起时我也没出外探看,直到这时听得老幼男女痛哭之声,始忍不住到外面瞧瞧。像这种暗无天日的行为,教我看了怎能忍受呢?当即站在高处对大众摇手说道:‘诸位不可下这毒手,他们犯了罪,国家自有法律,可将他们送官惩办。点天烛的事太惨,万万使不得!我刘天禄今日得向诸位求情讨保。’

  “这些人听了我的话,年纪老些儿的都没话说,惟有那些年纪轻的人,一则也不知道刘天禄是谁,二则仗着人多势大,不知道畏惧。而那时的湘阴知县官,又是个胆量极小的,听凭百姓闹了这么大半日,也不派一个人来弹压,因此地痞流氓更无忌惮。兄弟虽大声劝说,他们简直不睬;有的去人家抢棉絮,有的去人家抢火油,其势非将所拿来的教民,同点天烛不可。人多手众,转眼间被拿的教民,已有十多个了。

  “我想此时已是命在呼吸,我若不挺身去救,眼见得这十多个教民,无一个有生还希望;并且这十多个教民,都是有妻室儿女的,烧死的十多个,连带而趋于死路的,更不知有多少,就撞祸也说不得了。又大声向大众说道:‘你们定要无法无天的拿人点天烛吗?惹恼了我刘天禄,请你们同归于尽,你们也都拚着一死么?’那些人不和我答话,一个一个忙着蘸火油。我也就气上来了,蹿入人丛中,打倒了十几个人,抢了一个五十多岁的教民,形相神情彷佛是一个教蒙馆的先生。我一手托在肩上,纵上了房檐,将他安置在屋脊上,教他伏着不要动;又跳下房来,一顿乱打。他们人多拥挤了,就是平日略会些儿功夫的,也不能招架;又打倒了十几个,又抢了一个教民正待上屋,已有年老的大声说道:‘刘大爷不用再打了,本来也太闹的没有道理,无怪刘大爷动气,好在刘大爷打倒的人,都起来逃走了。’

  “我听了再看时,果然那些地痞流氓,都纷纷向两头逃跑。这时湘阴知县因被外国教士在衙里逼着出来救教民,没法推诿,才乘坐大轿,带了全班捕快,到出事地方来弹压。若不是兄弟将那些地痞流氓打跑了,这知县乘坐大峤而来,必免不了挨一顿饱打。霍公所救的虽比兄弟多了百倍,然兄弟当时一片不忍人之心,却也和霍公一样。敝乡的人,至今有尚骂兄弟是洋奴的,兄弟也不介意。可惜兄弟此番来上海,住居的时日已经太久,不能亲见霍公打外国大力士,也不能替霍公帮场。”

  霍元甲先听了杨刘两人的履历,心里已是非常钦佩,正以为得了两个好帮手,忽听他说不能帮场的话,连忙拱手笑道:“像杨、刘二公这种豪杰,兄弟只恨无缘,不能早结识。难得凑巧在这里遇着,无论如何得求二公赏脸,多住些时,等兄弟与奥比音较量过了再回去。”

  不知刘天禄怎生回答,且俟第六十六回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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