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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回 求名师示勇天津道 访力士订约春申江(2)


  沃林听农劲荪说完,打量了霍元甲两眼,脸上现出鄙夷不屑的神气,向农劲荪问道:“霍君不会说英国话么?”农劲荪点头道:“先生若会说中国话,敝友很愿意用中国话与先生交谈。”沃林略迟疑了一下,便用极生涩不堪的北京话,问霍元甲道:“你有多大的气力?”霍元甲道:“你此时问不着我有多大气力,只教你那大力士和我一比;便知道有多大了。”

  沃林听了,不大明白,农劲荪照着译了出来。沃林道:“可惜你们来迟了几天,若正在奥比音献技的时候来了。霍君要比赛,随时都可以上台,我广告上既注销了欢迎比赛的话,有人来比赛,当然不会有旁的问题。不过此时奥比音已去南洋,没有再回上海的必要,霍君想在上海比赛,就不能没有条件了。”农劲荪道:“有什么条件呢?”

  沃林道:“专为与霍君一个人比;特地从南洋回到上海,时间和旅费,都得受很大的损失,将来比赛的时候,若是霍君占了胜利,倒也罢了。只怪奥比音没有能耐,不论多大损失,是应受的。但是万一霍君比不过奥比音,也教奥比音受这时间和旅费的损失,于情理不太说不过去了吗?”农劲荪道:“先生有什么条件?尽管提出来,我好和敝友商量。”沃林道:“霍君不曾见过奥比音的力量,仅看了新闻纸上的广告,就来要求比;依我的意见,还望霍君加以考虑。奥比音的力量,实在不比寻常,一手能拉住一辆汽车,使汽车不能移动半寸。又能仰面睡在地上,能使开足速力的汽车,从他身上滚过去,他一点儿不受伤。霍君若自信力量在奥比音之上,并自信有把握可以和奥比音比;我再提出条件来。”

  农劲荪将沃林的话,一一翻给霍元甲听,问霍元甲的意思怎样?霍元甲笑道:“我不管奥比音的力量寻常不寻常,他既登报欢迎中国人比赛,我是特来比赛的中国人,我又非三岁五岁的小孩,和大力士比;更不是一件儿戏的事,岂待这时到了此地,才加以考虑。奥比音若胆怯,不敢承认比赛,只得由他,我不能勉强。敢比赛,就只看他有什么条件,爽利些说出来!但是在情理之中,我可以承认的,无不承认,不要拿恫吓的言语欺人。”农劲荪也照这意思,对沃林说了。沃林望着霍元甲,面上很现出惊疑的样子,踌躇了一会儿说道:“既是认真要比赛,就得赌赛银两,不能凭空分胜负,霍君能拿出银子来赌赛么?”农劲荪问道:“赌赛多少银子呢?”沃林道:“多则一万两,至少也得五千两。”

  农劲荪道:“既是赌赛银两,当然双方同样的拿出银子来,想必没有不可以的。”回头问霍元甲,霍元甲绝不犹豫的说道:“要赌一万两,便赌一万两,他敢赌,我就不敢赌吗?那怕就因此破产,也说不得。看他定什么时候。”

  农劲荪和沃林一说,沃林半晌没有回答,农劲荪催了两遍,才答道:“此刻阳历年关已近了,我的事务很忙,时间须在明年一月才行。”农劲荪道:“阳历一月,正是阴历腊月,霍君在天津经商,腊月的事务,也很忙碌,还是提早的好。”沃林连连摇头道:“提早不行,奥比音非明年一月,不能到上海来。”农劲荪道:“那就索性再迟些,定阴历明年正月的日期好么?”沃林道:“那倒使得,不过我们今日所谈的话,还不曾经过法律上的手续,不能为凭,霍君要定约比赛,我们双方都得延律师和保证人,议妥了条件,把合同订好,方能为凭。”

  农劲荪拿这话问霍元甲,霍元甲作色说道:“大丈夫说话,已经说出了口,不到一刻工夫,怎么好意思就说不能为凭?我平生不知道什么叫法律?只知道信义是人类交接的根本,他若是不相信我为人,以为我说的话,也和他们外国人一般的不能为凭,尽管大家都拿出一万两现银子来,当面见效,谁比赢了,谁拿银子走,要延什么律师?要请什么保证人?就在今日,由他约一个期限,定一个比赛的地点,奥比音若是毫无把握的,料想不敢冒昧到中国来卖艺。我若是胆怯不敢比赛的,他们又不曾指名找我,我何苦荒时废事的,跑到这里来,和他办这比赛的交涉呢?我不以小人待他,他安敢以小人待我。”

  霍元甲说话的时候,声色俱厉,沃林听不懂意思,只望着农劲荪发怔。农劲荪笑对霍元甲道:“四爷不要把外国人看高了。外国人若是肯讲信义的,也不至专对中国行侵略政策了。四爷听了他这些生气话,以为他是以小人待四爷,然我听了倒很欢喜。他刚才所说延律师和保证人的办法,并不是以小人待四爷,只是以小人待自己。他就不说出这办法来,我也得要他是这么办。四爷自信得过,自不待说,我也十二分的信得四爷过。

  “但他们是外国人,平日的行为怎样,你我一些儿不知道。刚才他亲口对我们说的话,不到一刻工夫,便好意思自行取消,自说不能为凭,四爷能保他不临时翻悔吗?等到那时,四爷荒时废事的,带了银子前来赌赛,而他或因胆怯,或因旁的关系,竟不履行今日的话,四爷有什么方法对付他呢?既凭了律师,又有保证人,把合同订好了,彼此都安心遵守,固是很好;万一他要中途翻悔,我们有合同在手里,他的律师和保证人,也都脱不了干系。岂不比仅凭口头说的,来得稳妥些吗?依我的意思,合同上还得订明一条,倘若到了比赛的时期,那方面不到,或借故临时中止比赛的,只能要求于预定时期一礼拜之内,改期比赛;如改期再不到,既认为有意规避,得赔偿不误期的损失银一千两。若不订明这一条,他尽管在合同上订赌赛多少银子,临时他不来了,我们就拿着合同,也仍是一点儿用处没有。”

  霍元甲点头道:“我不曾和外国办过交涉,也没有认识的外国人,只听说外国人做事,都是说一不到二的,原来要是这么处处用法律提防着,这也就可见得外国人的信用,不是由于自重自爱的,是由于处处有所谓法律手续,预为之防的。好罢!农爷知道他们的狡狯,一切都托农爷作主办了就是。农爷说好,我绝没有什么话说。”农劲荪便对沃林道:“我们都在天津做生意,不能在这里多耽搁,延律师订合同的事,愈速愈妙,先生打算那一天,在什么所在订呢?”

  沃林道:“这事的关系很大,不能随便就行,且等我延好了律师,拟妥了条件,择定了日期与地点,再通知你们,你们只把律师保证人安排好了,等我的通知。”农劲荪道:“这却使得,不过不能延长日期至一星期以外。”沃林答应了,农劲荪便作辞与霍刘二人出来,商量延律师,请保证人的事。霍元甲道:“若在天津,莫说一万银子的保证人,便再多些,也容易请着。这上海地方,我此来还是初次,却教我去那里找这么一个保证人呢?”

  农劲荪道:“我当时听沃林这般说,也觉得找一万两银子的保证人不易,但是不能在他跟前,露出为难的样子来。我看沃林的意思,起初很藐视四爷,以为四爷绝不敢比赛,便是真心要比赛,也是为虚荣心所驱使,想和外国大力士比赛一次,无论胜负,可以出出锋头,所以先拿奥比音拉汽车滚汽车的话,打算把四爷吓退;及见四爷听了,毫不在意,才想出这赌赛银两,和延律师保证人订约的题目来。以为四爷若只是想借此出锋头,自己原没有比赛的把握,就断不敢拿许多银子,冒昧从事。及见四爷又不把他的话,当一回事,不得他不惊讶!

  “他从欧洲把奥比音雇到上海来,为的是想借此骗几个钱,就是在广告上吹牛皮,也无非想惊动一般看客,那里打算真有人会来比赛呢?于今见四爷说得这么认真,他一想到奥比音万一比输了,得由他拿出一万两银子;平白的教他受这大的损失,如何能不着虑呢?因此他不能不说刚才所说的话,不曾经过法律手续,不能为凭的话。这就可以见得他心里对于四爷要和奥比音比赛的事,胜负毫没有把握。其所以推故要多迟几日订约,必是想打电报去南洋,问奥比音的意思怎样;奥比音回电赞成,他才放心和四爷订约;奥比音若有些含糊闪滦,沃林十九会变卦。或者再提出更苛酷的条件来,使四爷不能答应,他便好趁此拒绝比赛。我所推测的如此,四爷的意思以为怎样?”

  不知霍元甲说出什么来,且俟第四十六回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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