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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一


  (四)

  漫忆海门飞絮。
  乱鸦过、斗转城荒,不见来时试灯处。
  春去。最谁苦。
  但箭雁沉边,梁燕无主。
  杜鹃声里长门暮。
  想玉树凋土,泪盘如露。
  咸阳送客屡回顾。斜日未能度。
  ——刘辰翁《兰陵王》

  红拂的心已经冷了。

  她抱着那个女孩儿,孩子太小,先天的不足和产后的跌跌撞撞,她能活下来已经是个奇迹。

  那孩子很有些奇怪,自从抱入李府,就一直不哭不闹,只圆睁着两只大大的眼睛,黑眼珠点漆一般漆黑灵亮。

  “红拂,你在想什么呢?”李靖轻轻揽住她肩头,有些害怕的问。

  红拂的面色如一潭死水,她用力一挣,挣开李靖的手,冷冷望着他:“别碰我,你的手脏!”

  李靖沉默了良久,脸色也拉了下来:“你都知道?”

  “相公!”红拂哄着那孩子:“我们在一起,有七八年了吧!”

  看着红拂冷冰冰的脸色,李靖忽然感到一阵害怕,他忽然握住她的胳膊:“别这样,你听我说——”

  “我不听”,红拂第一次在他面前愤怒:“我只知道,我相公是个忘恩负义的无赖!”

  她一转身,走进内屋。

  李靖的手放在怀里,似乎要拿什么东西出来。但终究还是忍住,没有说话,跟着走了进去。

  房里忽然传出一阵啜泣声,孩子的啼哭声,和李靖柔声的解释和安慰声……

  六月。

  柳树真的长大了,青翠的柳枝在塞北的蓝天下飞舞,柳叶大而舒展,绿的发浓。

  咄苾终于回家了。

  他的脸瘦了一圈,腮边长满了密密的胡子,远远看上去,似乎整个脑袋上就只剩下一双眼睛,大而幽深。

  叠罗施拉着他的手,看上去也是枯黄憔悴。

  咄苾松开叠罗施的手,顺着柳树的“长城”向前走。

  他痴痴地折下一枝杨柳,目光由近及远地搜索——是在哪棵树下,白衣的朵尔丹娜对他嫣然一笑?

  那春风一样美丽,婴儿一般纯洁的笑靥。

  “到了六月,垂柳可以随意折来玩的时候,我们的……孩儿……也该……”眼前依然是她羞涩娇艳的脸颊和满是憧憬的目光。

  “朵尔丹娜——”咄苾忽然拔出刀来,用力向柳树上砍去。

  一棵……

  又一棵摇晃着倒下……

  “住手!”附近几个牧人冲了上来,大声指责道:“你这家伙不想活了吗?这可是王爷为——”

  他们立即认出了“王爷”,喝斥声硬生生顿在嘴里,一起叩拜下去。

  咄苾的声音沙哑而凄厉:“砍了,传令下去全部砍了!然后给我烧,烧干净了!”

  牧人们喏喏地退下,其中一个壮起胆子问:“狼主千岁不是喜欢柳树么?”

  咄苾用力扭过头来,一把揪住那个人的衣襟,吼道:“你没听懂我的命令么?给我烧!”

  那些柳树还没长到碗口粗,一天功夫遍砍了个精光。而后焚烧的浓烟三天后才散尽。

  草原上每个人都知道了,朵尔丹娜再也不会回来了,也再也没有什么王子或者公主……黑烟在牧民们的心头缭绕,他们从咄苾王的眼睛里看见了更大的火,更猛烈的燃烧……

  唯一不知道的,只有那匹“摇光”,它每天在咄苾身边蹭来蹭去,脾气小了很多,似乎是在打听主人的消息。

  越是没有人搭理它,摇光越是焦躁,它和朵尔丹娜在一起这么久,还没有这么分开过。

  怎么了?难道它已经跑的不够快了?摇光不服气的打着响鼻儿。

  时间一天天过去,整个突厥国变成了灵幡的海洋。看着痛不欲生的咄苾父子,摇光似乎渐渐明白了什么,安静了很多。

  它开始拒绝进食,原先油光闪亮的皮毛一下子安静下去。

  “王爷”,养马的人焦虑的禀报:“这马该遛遛了!这样下去不行啊。”

  “嗯,是该遛遛了。”咄苾抚摸着摇光的长鬃,叹气。摇光一瘦下去,显得马鬃特别的长,看上去极是让人心疼。

  “走,摇光!”咄苾翻身上马,现在他是唯一可以驾驭这匹马的人,抖手,拿起了搁置许久的寒阒枪。

  摇光好象来了点精神,扑腾了几下,四蹄生风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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