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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〇


  他轻轻舔了舔,很咸,很苦。

  他睁开眼睛,抽出剑,那个人在他面前倒了下去。和地上的另一具尸体一样,向燕云的眼睛也没有闭上,依然清澈、明亮,似乎可以看透世上的一切……

  李靖想,这个女人真的很美,红拂那样的绝色佳人,似乎也有比不上她的地方。

  白云旋转着,变成了落日的血红。

  天边的血,从太阳的创口中淌出,淹没了整个草原,整个大漠。

  李靖的剑一下掉在地上,他踉跄几步,扶着崖壁,嘶哑着呼唤:“来人!”

  黑暗中窜出几个人来,恭恭敬敬站在李靖面前,这才发现他们的主子仅仅是杀了两个女人已满头是汗。

  “去……把这个孩子抱回去,交给夫人。”李靖一向稳定而有力的手整个在颤抖。

  “拿火把来!给我件新袍子!”他一迭声的吩咐。

  几个人伺候他换下那件血衣,李靖好不容易才恢复了平静。他用力一挥,将血衣扔在地上,似乎在扔掉什么粘在身上的阴影。

  “烧!”李靖下令:“把这里给我烧干净,然后你们赶紧走!”

  “那……将军呢?”一人小心翼翼的问。

  李靖已彻底恢复,他理了理平滑的新衣,拢了拢头发,极潇洒的一笑:“我再不过去,恐怕咄苾真的要死了!”

  咄苾赶过来的时候什么也没有来得及看见,他只听见一声鹰啸,远远的,那只白鹰一圈圈的盘旋,寻找主人的踪影。

  火已燃尽,那只鹰是不是看见了什么别人没有看到的情景?一圈,一圈,它似乎已经通灵,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白鹰羽毛一束,箭一般俯冲下去。

  “朵尔丹娜——”咄苾撕心大喊,疯狂的向白鹰落下的地方跑去。

  一只白鹰,撞在漆黑的岩壁上,洁白的羽毛染得鲜红。

  咄苾象灰烬中的一团焦木,倚在乌黑的石壁上,曾经被两个人倚过的地方。

  火!那冲天的火,那猛烈而残暴的火,那映得夜空一片通红的火。火已经熄灭了,但似乎还在他眼前熊熊燃烧着。

  “朵尔丹娜——”他双手各抓着一团焦土,脸上的肌肉已扭曲到狰狞。

  当年他被锁下燕然山的时候,当年那些人要对他处以“杀格马”极刑的时候,他都是那么镇定自若,潇洒如昔。

  而此刻,手里握着这团焦土,他已无法再呼吸。那只白色的鹰真的就这样不再飞了么?那个小王子或是小公主也会变成这团黑乎乎的东西么?

  咄苾把脸埋入了焦炭和黑灰中,一声撕心裂肺的长呼闷在地里冒了出来。

  李靖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也没说。

  咄苾的整个身体都在抽搐,一拳拳砸向地面,拳头一片乌黑,鲜血又从乌黑里渗了出来。

  他忽然跪在地面,疯了一样用力掘着地面,那烧过的地面极是坚硬,不多时,他十指已是一片血红。

  “你在找这个?”李靖默默伸出手,递过一柄被灰尘包裹的短剑,依旧玉质冰肌,丝毫未有损伤。

  咄苾推开李靖,继续拼命挖下去。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找什么,仅仅是不相信,他不相信那个将他的生命和灵魂占据的满满的女子,那个刚娶进门的妻子,那个即将为他生下孩子的未来母亲,居然会就这样消失?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变成一堆灰粉?

  转眼已挖了两尺,咄苾才停了一下,擦了擦满脸的汗水与泪水。

  他怔住了——一尺有余的地面,居然泛着一丝暗红。

  咄苾颤颤地捧出一抔带血的泥土,紧紧捂在胸口,脸上露出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

  李靖知道,人在怒极的时候,脸上的肌肉往往会牵动嘴角,变成一种古怪的“笑容”。

  咄苾的心似乎也在滴血——他们究竟对她做了什么?她要流多少血,才能渗到这么深的地下?

  他没有说话,只是从牙缝里迸出两个字:“报仇!”

  就是这两个字,宣告了未来无数的流血和战斗。

  “咄苾,你没有线索报什么仇?”李靖被他骇住了。

  “是那些汉人!还有李渊!”咄苾用力按着那捧土,似乎要把它按入自己的胸膛:“我要用汉人的命祭这捧土!”

  李靖看着这忽然变成野兽的男人,感到了一阵寒冷。

  “阿妈——眉姑——”远远的一个带着哭腔的男孩跑了过来,似乎感觉到不幸已经发生。

  叠罗施战斗一结束就晕了过去,现在已经是五个时辰之后。

  “爹!爹!阿妈呢?眉姑姑呢?”叠罗施看见了苍蓝和龙山的尸体,一下惊呆了,惊恐万状地问。

  咄苾小心地将胸口的一捧土放在他手上,一字字道:“孩子,记住-报-仇!”

  刚刚率众赶来的风云盟贺兰分舵的舵主温胜鸣傻了一样站在那里。焦土,尸体,咄苾死了一样的眼神……昭示着一切的结束。

  温胜鸣软软地跪在地上,瞪着眼睛,无力地重复:“风云盟、风云盟、风云盟……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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