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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六


  他以为自己再也不会动情,他以为自己已经完全泯灭,但是那一天,当他看见几个男人撕去少女衣衫的时候,旧时的回忆还是骤然撞上心头——刀锋上反射的阳光,母亲痛苦到扭曲的脸庞。

  他终于还是救了她,听见她用颤抖的声音说:“我叫方诺颜……”

  火鹰不知不觉地疾走,却又不知不觉地走回了原地,摊开手掌,那只“银杯”也不知被反复揉搓了多少遍,成了诡异的一圈。

  小屋前,诺颜正怯生生地站着,担忧的神色写满了整个脸庞。

  “我没事。”火鹰皱了一下眉头,他不习惯和女人打这种交道。

  “杨大哥……你还好么?”诺颜轻声问,不敢再触及儿时的回忆。

  “真没想到你就是杨大哥……”极其尴尬的面对,诺颜好不容易找出了一句话来:“阿杜他有你调教,一定会大有长进,说不定会超过那个京冥……也说不定会超过那个右手呢……”

  火鹰冷笑了一下,好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他承认杜镕钧确实资质不错,悟性也很好,但是京冥和右手……放眼武林,恐怕胜过他们的人已经不太多。

  杜镕钧、杜镕钧,火鹰的心里慢慢升起了一丝凉气——你何其不幸,又是何其幸运?

  §上卷 第九章 覆腕成忆

  金陵沿江而下,便是扬州。

  正是深秋,四骑快马奔走在金陵城外的古道上。

  “镕钧!”京冥忽的扬手,水囊抛入杜镕钧的怀中:“你没听过么,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啊!”

  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熟识的句子在嘴边打了个滚,终于咽下,杜镕钧打起精神,微笑了笑:“堂主,还有多远?”

  “不远了。”霍澜沧拍马上前,马鞭指着前方:“到前面的小镇我们就休息……”她和京冥的伤本来都经不起这种奔波,但仗着江湖儿女身子骨结实些,一路也就硬撑了下来——只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不眠不休地奔走下去。

  而强行跟着南下的沈小楠,几天跑下来,也不见刚开始的欢笑,一坐上马鞍就愁眉苦脸起来,只盼早早弃马上船,省了辛苦。

  眼看太阳下山还早,离小镇又已经不远,京冥忍不住履行一番六道堂堂主的职责,一提马缰,向杜镕钧靠了几步,开口道:“镕钧,你那麒麟云手刀——”

  提及少年时苦练的刀法,杜镕钧的目光立即开始灼灼。

  京冥叹了口气,选择着适当的词汇:“呃,架势很是好看,只是杀敌却是差了一些……”

  他一眼看见杜镕钧的眉头开始紧皱,笑笑:“我们做杀手的,武功最重要的就是实用,倒不讲究那些花架子。”

  这“杀手”二字一出口,杜镕钧“啊”地一声张大了嘴,吃吃道:“在下……难道成了杀手不成?”

  京冥被他气得险些背过气去,霍澜沧还忍着没笑,沈小楠却格格娇笑了起来,脆生生地打趣:“少爷,你的尊容样貌可都在州府衙门供着哪!怎么,你还以为是官家公子哥啊?”

  “公子自然不是,只是——”杜镕钧脸红了红,无论如何也不能把自己和“杀手”两个字扯在一起。

  “只是清君侧,除奸臣的义军,是不是?”霍澜沧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这个读书读出呆气的男子,竟然连自己什么处境也不自知。只是……看着他茫然而痛楚的眼神,霍澜沧终究不忍多说,只安慰了两句:“杀手也有善恶之分,我们诛杀朝廷奸佞,义字当头,又有什么不好?”

  “是……”杜镕钧只觉得心中忽然极其失落,但不好意思再出丑下去,只转脸向京冥道:“堂主,那你看我的刀法……”

  京冥一直嘴角含着笑意,这么些年下来,除了小楠还是一派天真,身边全是坚忍冷竣的人,一时间只觉得杜镕钧很是可爱,他反手将马鞭一振,道:“我现在开始教你,学的了几招,就看你的悟性了。”

  马鞭直走刀路,正刃偏锋,当空一震一挑,却又从右直刺过去,划下一道灰褐色的鞭影。虽然只是极其简单的一招,却是有虚有实,一进占尽偏锋,一退最可御敌。

  杜镕钧看得大悦,笑得:“堂主,这一刀……叫什么名字?”

  “名字?”京冥愣了一下:“没有名字。”

  “无名的招式……这,如何练法?”杜镕钧兴高采烈的脸忽然僵住,好像练刀也是名不正则言不顺一样。

  京冥快要绝望了,只觉得眼前此人根本不是自己同类,他又忍了口气,道:“这套刀法取自我从波斯带来的心法,又加上师父的祖传武功,被火鹰融会贯通的,这些年来也一直修补改进,倒是没想到叫什么名字……呃,既然如此,就取我们三人名字中各一字好了,师父的名讳是上天下河,这套刀法就叫‘天火冥刀’——你满意了么?至于一招一式的名字,就等你练熟了,自己琢磨去。”

  说完,他又极慢施展了一遍,解释道:“这是第一式,极其简洁,讲究力不外露,气虚吐实出,独守偏锋,制敌于未动……镕钧,你来试试。”

  杜镕钧略一思索,依样走了一遍,居然十分里学了个七八,一边的霍澜沧也连连点头。

  京冥心道他总算悟性极好,也略笑了笑,接着道:“我再教你一招,到小镇之前,你把这两招练熟,坐在马上,正好试试不借地力,以虚取胜。”

  他刚刚扬起马鞭,好像想起什么,又连忙补了一句:“这一招也没名字……你先练着。”

  他马鞭一递,下盘纹丝不动,全凭腰力,鞭鞘斜挑,左三右七将前路封得满满,大喝一声,回力猛收,中路大开,又是极其犀利地一鞭劈了出去。这内力一含、一吐,更是势大,似乎将前面空气劈成两半,夹着风雷之威。

  京冥知道这套刀法对内力心法讲究都是极高,只盼杜镕钧能学会运力和招术,至于心法,日后再慢慢调教他。其实,杜镕钧那一套麒麟云手刀倒当真妙用无穷,含了无数变化,可惜杜镕钧只会架势,不懂内里真谛,活脱脱浪费了这路刀招,以后若有时日,倒是不妨研究研究。

  “你试试……不要急。”京冥耐着性子,好生调教。

  杜镕钧又依样学了一遍,但是手腕浮而无力,眼神散漫,显然若有所思。

  “你究竟在想什么?”京冥终于不耐烦了,他何曾这样私塾先生一样教过人,不过是看在火鹰的面子和杜家忠义的名声上罢了。

  “我……”杜镕钧嗫嚅一句。

  “想什么就直说!”京冥语气中夹了三分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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