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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二


  周野露出一口白牙大笑:“别小瞧我这头黑豹子,若不是为它,我还不来这一趟呢。驾!”

  他撮唇一声长啸,人字雁行阵中百人齐出,各自拎着柄斩马大刀。周野扔给苏旷一把,二人双双翻上马背,周野发一声喊,众人齐向狼群冲去。

  赶了半个月的大车,这个时候才知道烈马快刀是何等的痛快。

  斩马刀一行左一行右,整个队列像一只生着滚刀足的蜈蚣,直冲向小土丘。狼群已经被连日的驱赶和饥饿逼得发疯,爪牙森然,在刀锋罅隙间寻找可以下口的地方。刀光之间,骨血横飞。千百年来,这两个种族一直在争斗,只是群狼永远也不会理解,那个神奇的种族不仅会不择手段地对付同类,也会不计生死地千里救援。

  只是短短的十几日,再见面时周野已经激动难耐:“帮主!”然后他就看见了左风眠,脸色一阵难看。

  丁桀站在土围子中央,手中的剑刃上犹有血滴滑落,视野所及,重重叠叠都是狼尸。看见周野,他似乎并不吃惊:“这个时候有心思赶狼的,我猜就是你。你们先走,我埋了这孩子,然后咱们一起杀过去!”

  大雪终于落下,狂风呼啸。风像是要冲破雪的裹挟,刀似乎要冲破血的包围。

  “你不知道,阿桀自己就是被从锅里救回来的。那年他们几个被灌了烈酒,要上屉活蒸了,戴行云带了一帮人杀进去,也就是那一回受了重伤。”周野沉默了片刻,“我亲娘豹子的娘都是死在狼嘴里的,所以我见不得狼。”

  他稍微咧着嘴,一箭一箭射出去,带着一股狠劲,不是正中狼喉就是穿目而入。“我们走到盐湖东原,瞧上一个头人的马,就说替他赶狼,他送我马喏,兄弟们的坐骑,一半都是这么换来的。你也觉得我吃饱了撑的,是吧?”

  苏旷笑笑:“不想去昆仑了?”

  周野大笑:“不那么想去了。嘿嘿,我们攒了多少年的力气,就是想自在,没想到丁桀一挥手,轻轻松松就出来了,一时半会儿,都不知道该干什么。好了,丁桀来了,我们冲。”

  千骑卷平冈。

  这场大屠杀一直持续了两个白天和一个夜晚,裂谷几乎被填平。据说,下一次的狼患整整隔了九年。

  走出双龙山口一路向西,行人渐渐多了起来,十停中倒有两停都是江湖人的装束。远远地,大家也不搭话,只伸出两个指头比一比,就知道都是去奔赴二月二昆仑的雪山之会。但也有不少人一见面就露出个心知肚明的诡笑:“去过美人肩啦?”

  顾名思义,这个叫做美人肩的所在是个形如美人削肩的坦山。美人肩就是陨星下落之处,简直难以想象上天扔了个小骰子,就能引得大河成灾,赤地千里。眼下已经是生灵涂炭,等春来青黄不接的时候,更不知要增加多少流民。但是,这些行路人显然对研究陨石没有兴趣,眼下最有趣的消息就是,不久前来了个女人,得意扬扬地在美人肩挂了块牌子:天下第一美人入浴处。

  百丈高崖,白雾袅袅的,也看不清美人究竟是不是天下第一。但越是这么若隐若现,越有江湖客趋之若鹜,也不管会不会误了正事行程,耽误忧国忧民的心思。总之是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每天黄昏,美人肩的高峰上总会同好云集,彼此相视一笑,然后比拼眼力。

  苏旷第一个摩拳擦掌:“既然如此,不打扰丁兄忧国忧民,我和周野去去就回。”

  “此女行事诡异,或许包藏祸心也说不定。”丁桀沉吟措辞,“我也想……”

  三个男人一起嘿嘿笑起来:“看一眼而已,咱们回来再扯国计民生的大事。”

  周野吩咐属下在美人肩下一块平地上安营扎寨,三个人鬼鬼祟祟,把什么人生多舛命运悲凉抛诸脑后,都是一副人逢喜事精神爽的笑容,早早杀上山崖抢占地盘。

  只是上了山才发现,稍有利的地形已经被抢占一空,众人都是默契地安静,目不斜视过两个月在大会上遇上,被人连师承带门派一口喝破,那得多丢人。

  苏旷眼尖,找了棵歪脖子松树,然后招呼周野一同蹿上去,丁桀也很淡定地跟进,羞羞答答地抢了最靠前的树枝。说来谁不曾见过几个绝色佳人?但这么大张旗鼓地号称天下第一美女,又得意扬扬地入浴,真比什么高手对决难得多了。

  直等到红日西斜,美人睡足了午觉,才影影绰绰地看见一道人影过来了。

  苏旷那叫一个大失所望:“除了能看清楚有个人,还能看见什么?”

  周野悠然道:“据说山风起时,能看清楚是男是女。”

  苏旷泄气了:“那大家伸着脑袋看什么?”

  周野嘿嘿一笑:“这你就不知道了,隔三差五的总有几个登徒子下去惹事,只是这位美人儿厉害得很,大家这是等着看好戏呢。”

  美人宽衣解带,向温泉中迈了一步,然后娇滴滴地喊了一声。

  苏旷瞪着丁桀:“瞎子,她叫什么了?”

  丁桀淡淡地道:“好烫。”

  “妈的,你坐得比谁都靠前,装什么柳下惠。”苏旷嬉皮笑脸地推了他一把,“天下第一大帮的帮主和天下第一的美人,倒也登对。”

  丁桀连忙回头:“小声点儿,不许胡闹!”

  这两个人一推推搡搡的,边上就有人往这头看。那棵松树半死不活的,虬枝伸出悬崖去,三个人旁若无人地闹成一团,显然功夫都很好。

  苏旷推他不动,又挤挤眼睛:“喂,听说名士风流都要仰天长啸,会不会?”

  丁桀摇头。

  “绝活儿,学着点儿。”苏旷含着双指,长长地打了个呼哨,果然是清澈嘹亮,声遏行云。

  只是……那美人也听出来了,也不顾入浴不入浴,抬头就喊:“苏旷是不是你”

  齐刷刷的目光转来,苏旷立即知道什么叫做千夫所指无疾而终,他立即一揖:“丁桀兄,久违久违。”

  哗这回真是天下大乱,人群里轰然一阵窃窃私语,丐帮和丁桀两个词被反复渲染,还时不时加上两句“道貌岸然”之类的判词。

  周野怒喝:“叫什么叫?你们在看什么?落日?”

  丁桀挥手制止,他双袖一拂一礼,一步步走过去,满面春风:“这位腰间带双太极的,想必是崆峒的王鹤龄王兄;这位使六合刀的朋友,想必是姚之鼐姚兄;河洛三剑久未谋面,尚老叔父可还安好……”

  他衣衫虽是褴褛,但和颜悦色自有威仪,一步步走过去,众人你看我我看你,还是拱手道:“丁帮主。”

  “我随好友苏旷而来,寻访一位故交。”丁桀平生第一次把“苏旷”两个字念得字正腔圆,合辙押韵,“各位也是奔赴昆仑之会,来此歇脚的?”

  诸人纷纷打起圆场:“既然如此,就不打扰丁帮主会友雅兴了,告辞告辞,我们昆仑再会。”

  好容易一票人纷纷退去,丁桀慢慢转过头,盯着苏旷。

  苏旷笑得坦荡无邪:“是兄弟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喊声名字你至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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